實際上沒有人知道的是,蘭奕歡那幾天一句話不說的任由大皇子叫囂,不是因為他不知所措,或者年幼畏懼長兄,而是他也一直在調查這件事的內情。
——其實,在大皇子吵鬨之前,蘭奕歡就對他養的那些猛獸懷疑很久了。
這些可不是小貓小狗,如果放出去,是真能傷人的。
一百隻訓練好了又會聽指令的豹子,可要比一千名士兵更加來的勇猛。
大皇子一向野心勃勃,他養這些東西,蘭奕歡豈會放心?
因此,其實他早就已經在大皇子府中安插了眼線,緊盯著大皇子的一舉一動。
蘭奕歡在做這件事的時候,心裡也曾感慨過,
他自己當皇子時,總是覺得坐在上麵那個位置的人刻薄多疑,成天猜忌這個猜忌那個,全無半點骨肉親情。
結果等他自己登基之後才明白,或許少想一步,少懷疑一個人,命就沒了。
蘭奕歡起初想當皇帝,是要建功立業,平定天下,施展自己的抱負和才能;是要一展才乾,讓母親能對自己另眼看待。
可是當他坐上這把龍椅之後,才意識到,除此之外,他還要玩弄權術,心機算計,防備親友,統禦群臣。
蘭奕歡不喜歡這種感覺,但他早已身不由己,所以該做的事情一樣也不能少做。
結果,還真就被他給查到了。
過了一段日子,蘭奕歡受到密探暗報,稱大皇子確實有過一些暗中訓練豹子撕咬、撲食的行為,更重要的是,他還曾悄悄用死囚進行喂食,令它們習慣人肉的味道。
而今,那名馴獸師奉上的“毒/藥”藥方也證明了蘭奕歡的猜測。
藥方裡麵的一些藥材,可以刺激野獸的性情更加狂暴,也使它們成長的更加強壯,但是如果劑量過大,也難免會造成死亡。
所以,隻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大皇子並非是故意毒死野獸,而是馴獸心切,不慎喂多了藥,把他那些豹子毒死了。
他心疼不已,又無處找回這些損失,索性順水推舟,借機向蘭奕歡發難。
上一世,為了防止他人效仿,蘭奕歡並未將真相公開,而是順著那名馴獸師的話,處置了大皇子。
今生大皇子還沒來得及養豹子,可偏偏就是他們比賽的時候,就從守衛森嚴的獵場裡跑出來了那麼一隻黑熊,又怎能不讓蘭奕歡心生疑慮呢?
這宮裡,每個人都不簡單,大家都是帶著一重麵具生活。
譬如他這個大哥,看起來輕率暴躁,沉不住氣,但其實這也是一層很好的保護色,因為人們往往會因此把他的想的太過頭腦簡單,反倒缺了防備。
而且,大皇子自知爭不過太子,索性公開與之對抗,人人都知道他野心勃勃,對太子不滿,對於不想支持太子的人來說,他就成為了首選。
上輩子因為皇上一直以來對大皇子的縱容,以及作為長子的獨特地位,大皇子的勢力到蘭奕歡登
基時其實已經發展的不小了。
蘭奕歡將他囚禁之後,又為了徹底將他的黨羽拔除,不光耗費力氣,也讓朝堂元氣大傷。
這輩子,蘭奕歡是不再想同任何人爭什麼,可是大皇子這場圈套實際上是為了太子準備的,為了蘭奕臻的安全考慮,蘭奕歡也得把這事查個明白才行。
果然,他暗中讓韓直把熊屍運上懸崖之後,找來數名仵作和醫師反複檢驗,也再次在其胃中發現了藥物和人肉的碎渣。
蘭奕歡不驚不惱,隻低聲嘀咕了一句:“他倒也還是老樣子。”
反倒是韓直的臉色變了,說道:“這簡直太過分了!真是不成體統!”
蘭奕歡笑道:“你怎麼跟你爺爺似的。”
“太危險了。”
韓直道:“殿下,您要把這件事奏報給皇上嗎?”
蘭奕歡想了想,說:“你先莫要跟彆人提起,等我找個合適的時機。”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韓直也該出宮了,蘭奕歡送了他一段,要分開的時候,卻遠遠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鄧子墨。
他也進宮了。
韓直順著蘭奕歡的目光看了一眼,道:“是鄧都尉啊。剛才我來的時候也碰見他來向陛下稟報這幾日射獵比賽中各人的成績,看來陛下還沒有召見他。”
此時距離較遠,蘭奕歡隻看見鄧子墨和一個看不清麵貌的宮裝女子站在一處,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他立刻警覺起來,對韓直道:“韓大哥,你先回去吧,我過去看看。”
韓直對鄧子墨倒是沒什麼惡感,但是他也隱約能感覺到,蘭奕歡素來不喜歡這個人。
於是,韓直不放心地說道:“你要乾什麼去?你若是打架,我就留下。”
他這麼一個老實人,蘭奕歡要乾壞事的時候卻從來不勸,每回都要跟著一起上。
蘭奕歡被逗笑了,拍了拍韓直的肩膀,說道:“不打不打,我就過去看看。”
韓直這才放心離開。
他走之後,蘭奕歡就向著鄧子墨走了過去,隻見女子含羞遞給了鄧子墨一枚荷包。
而隨著越走越近,蘭奕歡也看清楚了那名女子的相貌,發現她並不是大公主,而是他叔父河間王的女兒興業郡主。
鄧子墨作為武狀元,長得又俊,素來挺招女子喜歡的。
隻見他笑著跟興業郡主說了幾句話,興業郡主才挺高興的離開。
可隨著她轉身,鄧子墨臉上的笑意便消失了。
他憑欄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麵,隨手就把那個荷包給扔了進去。
做完這件事之後,鄧子墨一抬頭,就看見蘭奕歡負手立在橋下。
他微怔,上前行禮道:“七殿下。”
蘭奕歡點點頭,漠然說道:“鄧都尉,你好啊。你的事情可辦完了?”
鄧子墨沒想到蘭奕歡會有此一問,便道:“謝殿下關心,還沒有。”
蘭奕歡“唔”了一聲
,說:“那就抓緊吧,辦完了事情趕緊出宮,沒事少來。”
鄧子墨道:“為何?”
蘭奕歡歪頭想了想,找到一個理由:“看見你就頭疼,懷疑你克我。”
說完之後,他轉身就要走,鄧子墨卻在後麵追了幾步,叫住了他:“殿下!”
蘭奕歡停步轉身,鄧子墨笑著說道:“我覺得殿下好像格外厭惡我,可以請問一下原因嗎?”
他猜測:“可是因為上次眼拙把殿下認做了公主之事,您還在生氣?”
蘭奕歡笑了笑,緩步走到鄧子墨跟前,說道:“鄧子墨,你照過鏡子嗎?”
這還是鄧子墨頭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看到蘭奕歡那張精致無瑕的臉。
世上美人很多,大凡都是乍看驚豔,但經不住細端詳,但蘭奕歡的整張臉從輪廓到五官,無論怎麼打量,竟都找不出任何不美不和諧之處,這樣看來,更是讓人幾乎忘記了如何呼吸。
鄧子墨不禁說道:“難道殿下是覺得我長得麵目可憎?”
他也是個相貌極為英俊之人,從小長到現在,還從來沒有因為容貌被人嫌棄過,不過如果說話的人是蘭奕歡,他嫌棄誰不好看都合理了。
畢竟論容貌,鄧子墨覺得這世間應該沒人能比得過他。
但蘭奕歡卻搖了搖頭,說道:“不,我是說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
蘭奕歡抬起手來,指尖虛虛從鄧子墨眼前劃過:“我從你的眼中,看到了貪婪、野心和算計,你這樣的人,走入這座皇宮中,讓我總有一種風波欲起的不安全感。”
“可惜啊,我這人素來懶散,喜歡安穩一點的日子。”蘭奕歡道,“所以我討厭看到你。”
鄧子墨深深地看著蘭奕歡,說道:“殿下這話說的,倒好像我是掃把星一樣。”
蘭奕歡似笑非笑:“你想這麼理解,我也不反對。”
蘭奕歡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但凡是個有點尊嚴的人,恐怕都要日後見了他繞路走,再也不和他有什麼接觸。
若是三皇子在這裡,牙都得咬碎好幾顆,回去就暗中發誓這輩子一定要出人頭地,不靠半分彆人的恩惠。
要是八皇子在這裡,估計就要跳起來,動手把蘭奕歡推到河裡麵去。
但鄧子墨隻是笑了笑,反而說道:“殿下這麼說,其實我挺傷心的,因為我對殿下卻是一見如故,十分親近。”
蘭奕歡心情複雜地說:“你這情況,找大夫治過嗎?”
鄧子墨笑了起來,說道:“我這樣說,不是因為我腦子有病,而是殿下有所不知,當年,我也曾去過護國寺。”
聽到這句話,蘭奕歡心裡當真是驚訝了一下,因為上輩子他並不知道還有這麼一件事。
他沒有把這種情緒流露出來,回想了一下自己在護國寺見過的人,想不出鄧子墨會是哪一個。
蘭奕歡道:“你……當過小和尚?”
鄧子墨搖了搖頭,說道:“殿下還
記得敬聞經常救助寺廟附近村民們的孩子吧?”
蘭奕歡挑眉。
鄧子墨道:“我就是被他門下的弟子帶上山的。”
原來,鄧子墨自小就不記得自己的父母是誰②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到處流浪,後來被一對生不出兒子的村民夫婦收養了,養了他三年之後,兩人意外得子,鄧子墨就成了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他在家裡經常吃不飽飯,後來發現那寺廟裡可以蹭飯吃,就常去,大約去了一年多。
蘭奕歡道:“敬聞沒衝你下手嗎?”
鄧子墨說:“我從小就靠乞討維生,人販子也遇見過幾個,那個時候就明白,沒來由的好信不得,因此雖然吃飯,卻從來都是吃完就跑,不給任何人好臉色,一開始倒也安全。”
“直到有一天……”
他看向蘭奕歡:“我聽說山上來了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