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流波如有意(2 / 2)

來了貴人,飯菜也變得豐盛了很多,鄧子墨那天就忍不住留下多吃了一會。

這一留,就出了問題。

給他飯吃的和尚一開始還笑著誇他有慧根,問他要不要以後就留在這廟裡住下,可以日日都吃飽穿暖,鄧子墨警覺起來,放下飯碗就要走。

和尚一看留不住他,就一下子變了臉色,要動手把他打暈。

鄧子墨跟和尚搏鬥起來,最後還是不敵,被打的遍體鱗傷,昏倒在地。

“我醒來之後,就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放了不少棺材的山洞中。”

那應該也是蘭奕歡發現的那處藏屍洞了,多半是和尚以為把鄧子墨給打死了,就把他拖了過去。

鄧子墨接著說:“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迷迷糊糊地醒了,隻是故意躺在那裡裝死,也是萬幸,那個時候山洞裡又不知道去了個什麼人,幫了我一把,把那和尚引出了山洞,才讓我能夠脫身離開……”

蘭奕歡聽到這裡,驟然一下子知道了鄧子墨是誰。

——原來,他就是那晚從山洞裡跑掉的孩子啊!

那天,是蘭奕歡第一次顯露出不屬於六歲孩童的本事,殺了那個追著他的和尚,事後,他也從沒再和人提起過那一晚的具體情況。

如果鄧子墨不是當事人,不會知道。

蘭奕歡萬萬沒想到,他們之間還有過這麼一次交集。

不過,也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蘭奕歡終究隻是淡淡一哂:“是麼,死裡逃生,那鄧都尉的運氣真不錯。”

鄧子墨笑了笑,說道:“是嗎?我卻不這樣想,我覺得我倒黴透了,要不是我是家中多餘的那個人,沒人疼愛和庇護,有怎麼會有那樣屈辱和可怕的經曆?”

他感慨地說:“後來過了很久,那個和尚,以及那個可怕的夜晚,都會在我的噩夢中出現。當得知七殿下身為皇子,卻也身不由己地被送去護國寺,經曆過這麼可怕的事情之後,我就生出了一種同病相憐之感。”

“我以為你會和我一樣,覺得怨恨,不公,因為這段經曆,而想要出人頭地,讓自己不會再陷入

那種絕望無力的境地中去。”

“可殿下沒有。”

鄧子墨抬起頭來,好奇地看著蘭奕歡,問道:“殿下,你為什麼可以生活的這樣坦蕩自在呢?”

蘭奕歡一時無言。

曾經他被困在局中,終日鬱鬱,沒想到如今,也會被人羨慕灑脫了,說這話的人居然還是鄧子墨。

或許前世,鄧子墨心中的很多念頭,他雖為好友,卻從不曾真正了解過。

蘭奕歡望著橋下流水,終於回答道:“大概是發現,曾經汲汲營營所求的,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吧。”

鄧子墨看著蘭奕歡,若有所思。

蘭奕歡回過頭來,笑了笑:“不過,你既然會這麼問我,可是就有了放下之心?”

說罷之後,不等鄧子墨回答,他已擺了擺手,轉身大步而去。

……

其實也難怪鄧子墨覺得奇怪,有時候蘭奕歡自己都覺得,他這輩子的日子,過得確實有點自在過頭了。

比如關於上朝。

其實他早就到每日上朝的年紀了,但由於早朝的時間太早,不利養生,所以他從來都是推說身體不好不去的。

這自己不合規矩,但是連監國的太子都不說什麼,其他人自然也不會沒事找事,去挑蘭奕歡這個毛病。

畢竟,一個愛偷懶的皇子,總比一個愛找事的皇子好的多吧。

從這個角度來看,蘭奕歡倒還真像正平帝親生的。

所以,蘭奕歡也就這樣混到了將近十八歲。

隻有極偶然的情況下,比如所有人都要出席的大朝會,又或者早朝上有什麼跟蘭奕歡有關的事情,他才會露麵。

今日便是如此。

蘭奕歡天不亮就昏昏沉沉地爬起來,聽著太監先宣讀了一段冗長的由太子代筆皇上頒下的訓誡諭旨。

同樣昏昏沉沉的正平帝在上頭,好歹還有個座,能閉會眼睛,蘭奕歡沒這待遇,在底下站的東倒西歪。

他在迷糊中想,以後二哥登基了,要是他非得上朝,好歹也讓二哥給他在這擺個凳,小板凳就行,或者讓他坐地上也行……

啊不對,他已經不是皇子了,很快就不在這裡了,不用想那麼長遠。

站在他旁邊的八皇子餘光一直往蘭奕歡身上瞄,看他這個狀態,身子忍不住微微歪斜,手指揪著蘭奕歡袖子一角,生怕他早朝上睡過去摔一跤,那彆人可有樂子看了。

真煩人,他根本就不想管,但誰讓他跟蘭奕歡挨著站的!

後麵,正平帝又褒獎了蘭奕歡在騎射上拔得頭籌,當場賞賜他一把禦用金弓,看起來金燦燦的,非常值錢。

太監宣讀完聖旨,八皇子用肩膀撞了蘭奕歡一下,話都不用說,蘭奕歡立刻訓練有素地上前謝恩領賞。

看到正平帝笑著褒揚蘭奕歡,太子也在旁邊目光柔和地看著,其他朝臣們的心中各有考量。

這七殿下雖然平時懈怠,可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備受寵愛

原來他們都覺得太子殿下鬼迷心竅了,現在看到人家七殿下這本事,方知有眼無珠的原來是他們啊。

蘭奕歡領了賞賜,沒過多久就下朝了,蘭奕臻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處理。

蘭奕歡正在思考要不要向皇上稟報大皇子之事,就看到太監總管王公公滿臉堆笑地向他走來。

“七殿下,陛下說跟這弓箭相配的還有一枚扳指,前些日子陛下一直在賞玩,方才就忘了一並賞給您了,叫您去拿呢。”

一枚扳指,大可以讓王公公直接拿來,卻要叫他去一趟……

蘭奕歡已經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就是要見他罷了。

他便笑道:“好,那有勞公公帶路。”

果然,跟著王公公去了禦書房,皇上將扳指賜給他,又指著旁邊說道:“歡兒,坐下吧。你二哥成天帶著你,朕也難得能跟單獨說一說話。你最近好像又長個子了,來,讓朕好好看看。”

聽這話多新鮮啊,當爹的想見兒子,居然還得找借口避開另一位兒子。

蘭奕歡隻是笑,說道:“這倒也沒有,是兒子平素憊懶,很少出門,所以不常能見到父皇。”

正平帝微微頷首,忽問道:“你大哥這次挑釁你,你心裡是不是很記恨他?”

他倒是先提起大皇子來了。

蘭奕歡立即警覺,說道:“兒子不敢。”

正平帝微微歎道:“但是就在前幾天,太子在大理寺打了你大哥一頓,聽說就是因為你的事。”

蘭奕歡聞言不免意外,他從未聽蘭奕臻提起過這件事。

“昊兒確實有錯,他的性子太浮躁了。”

正平帝說道:“但畢竟你們都是朕的兒子,對他,罰也罰過了,打也打過了,朕也心疼你,可總不能為了這件事情把他處死。你父皇這一輩子啊,沒什麼建樹,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國泰家寧,你們兄弟和和睦睦的。”

蘭奕歡靜靜地聽著。

正平帝道:“你大哥跟你二哥從小就不和的這件事情,朕也很頭疼,朕知道你一向懂事,平日裡多勸著點你二哥。”

聽到正平帝這番話,蘭奕歡的心裡陡然想起了當初正平帝傳位給自己的時候,也是這般叮囑他,一定要愛護自己的兄弟手足,不要傷害他們。

蘭奕歡當時答應了,但坐上那把椅子,很多事都身不由己,其實他沒有做到。

而現在他已經知道,其實那些人都不是他的血親兄弟,但他們都是皇上的兒子。

正平帝把皇位傳給了他,是對他的一種認可,他卻傷害了父皇的兒子們。

蘭奕歡本來已經打算提起黑熊那件事了,但此時到了嘴邊的話在心裡翻了幾個圈,終究,他低聲說道:“父皇言重了,兒臣遵旨。”

正平帝目光中帶著讚許,竟然伸出手來,摸了摸蘭奕歡的臉,說道:“朕知道,你一向是個善良的孩子。”

蘭奕歡有些意外,順著正平帝的手指抬了下頭,正平帝忽道:“你越長

越像你娘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中閃動著複雜的神情,輕聲說:“眉眼像,但臉型和嘴都不太像。”

他的目光很專注,像是透過蘭奕歡的臉熱切地看著某個影子。

這讓蘭奕歡的心裡有點彆扭,也不光是因為皇上的神情,還有如今他已經知道他並非齊貴妃的親生子,一個“像”字,無端讓人覺得尷尬辛酸又可笑。

正在這時,外麵有太監進來通稟道:“陛下,太子殿下求見。”

正平帝一頓,好像從一場夢境中醒了過來,將手從蘭奕歡臉上拿開。

失神片刻,他笑了笑,衝著蘭奕歡說道:“你這個二哥呀,可真是一時半會都放不下你。瞧瞧,朕不過是想單獨跟你說會話,他又巴巴地追過來了。”

說罷,他對來通稟的內侍道:“你出去告訴他,朕這就把人還給他,讓他就不必進來了。”

內侍應聲出去,正平帝對蘭奕歡擺了擺手道:“朕怕一看見他,又得聽一耳朵政事,實在煩人,快去找你二哥吧。”

蘭奕歡便笑了笑:“是,父皇。兒臣告退。”

他行禮之後就出去了,果然看到蘭奕臻坐在外麵等自己。

其他的人在他旁邊伺候著,大氣都不敢喘,直到蘭奕歡一出來,才總算舒了口氣,心道蒼天保佑,救星可算來了。

果然,太子殿下一見蘭奕歡,好像瞬間就“活”過來了似的有了人氣,立即起身迎了上去,聲音也溫柔下來:“出來了?”

蘭奕歡這幾天也沒怎麼見著蘭奕臻,此時看到蘭奕臻這個樣子,他也不禁想起了自己還沒來得及完成的係統任務。

怎麼才能讓二哥一下子幸福三倍那麼多呢?

他覺得自己每次看見蘭奕臻的時候,二哥好像都挺高興的。

蘭奕歡笑著說:“是,父皇乏了,讓咱們一起回去。”

兩人在禦書房外麵也沒有多說,蘭奕臻快速地將蘭奕歡上下掃了一遍,目光在他臉上微微一凝,才說道:“好,走吧。”

兩人離開了禦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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