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潤青有時候覺得,師姐便如同那夜裡的月亮,月色皎潔,清輝遍地,一抬頭就能望見,卻是高不可攀的遙遠,是靜謐,亦是寂寥。
鬱潤青仰著臉向上看,不自覺的笑了笑,有心想說什麼,偏巧這時蘇子卓喚她過去。
“鬱潤青,快來。”蘇子卓說:“這次你出的主意,免不得要你幫忙了。”
最後一輪試煉須得抽簽上台,兩兩比試,分出甲乙丙丁。可這麼多應選者,誰曉得要比試多久?考官本就少的可憐,倘若再分出去一個陪少年們下鬼車鳥洞穴,人手更不夠了,恐怕天亮都未必能完事,神仙也得回家睡覺啊。
宗主回來了,可以行督考之責,那麼鬱潤青就是陪少年們下鬼車鳥洞穴最好的人選。
殷蓉蓉心領神會道:“子卓師兄,你這是求人幫忙的態度嗎?我記得你前陣子可說采了兩棵八十年的白幕草,依我看,就拿這白幕草做謝禮如何?”
蘇子卓倒是寧可舍出兩棵靈草,也好過放低身段卑躬屈膝的求鬱潤青,便一麵頷首一麵順勢應道:“好說,好說。”
“你們怎麼不問問我答不答應?”鬱潤青道:“也並非我不願意幫忙,隻是,我今日與陸師姐有約在先。”
殷蓉蓉道:“真是天公不作美啊,我還想著若潤青師姐不得空,我就厚著臉皮去請陸師姐幫忙,誰成想你們兩個竟然約好了。”她說到這裡,又長歎一口氣道:“難不成要我去下洞?下洞也罷,我真怕那幾個破孩子在洞裡打起來,到時候我可怎麼辦啊,總不能拿劍戳他們吧?退一萬步講,打起來也罷了,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怎麼同他們家裡交代呢?一個金樽鐘家,一個蘭亭趙家,眾所周知的仙盟富戶,地處偏僻的瞭望台幾乎都是這兩家拿錢維持的,那可是流水似的真金白銀,如今把孩子送來了,我們問心宗不說給行個方便,若是……”
鬱潤青心裡清楚自己今日多半逃不過,可想想巴掌大的鮮嫩小鱖魚,想想陸輕舟口中極好的紹興酒,仍是糾結著不肯應承。
蘇子卓道:“殷師妹,莫要勉強,興許你潤青師姐和陸師姐是另有要事,耽誤不得。”
“……”鬱潤青十分沉痛道:“我去還不行嗎。”
殷蓉蓉一下子將兩個拳頭舉過頭頂,全然沒了考官的威嚴:“好哦!就知道潤青師姐最好了!”
鬱潤青看她這樣,略有些憊懶的笑道:“今日本來沒我的事。”
殷蓉蓉忙道:“能者多勞嘛,潤青師姐放心,子卓師兄的兩棵白幕草,外加我的一道騎,改日必定送你府上。”
“免了。”鬱潤青淡淡道:“我幫你忙又不為這個。”
殷蓉蓉莫名有些臉熱,怕被瞧出來惹了笑話,就隨便找了個由頭,緊著轉過身快步走了。沒有殷蓉蓉在旁調和,蘇子卓也無法同鬱潤青融洽相處,便也跟著過去了。
鬱潤青在原地站了片刻,又轉身回到雲中閣。閣內有書房,書房內有筆墨紙硯,仙門清修之地,自然少不了符紙
。
鬱潤青找來剪子,歸攏好一遝符紙,稍稍使了些力氣,一齊絞成小紙人,然後抹開來鋪在書案上,用毛筆蘸了朱砂繪製出好幾道替身符。末了的最後一個小紙人,她遲疑了一下,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點血上去,隨即以指訣號令:“鬱潤青,起。”
小紙人撅著屁股爬起來,晃晃蕩蕩的往前走了兩步,這才站穩。
“去找陸輕舟,告訴她,臨危受命,今晚恐要失約,若子時未至,便不必等了,明日我一定向她賠罪。”
小紙人重重點了點腦袋,小跑到書案旁,胳膊抱著桌腿,一溜煙的出溜到地上,然後甩著那對短粗的小胳膊飛快地朝外走去,動作極快極靈敏。
鬱潤青收回視線,正準備再畫幾道符咒以備不時之需,就聽門外傳來因過於尖細而顯得奶聲奶氣,屬於她的聲音:“放開我!放開我!你這樣子我可要生氣啦!”
鬱潤青不明就裡的抬起頭,隻見嶽觀霧站在門外,手裡捏著那張不停蹬著雙腿的小紙人。
“師姐,怎麼了?”
“你幾時將血咒用的這般駕輕就熟。”
仙門正道多是不喜血咒的,認為以天地靈氣為咒是純淨的法術,而以血為咒卻暗藏著執念與殺氣。
鬱潤青蹭掉指尖的血珠,笑著說:“小把戲,隨便玩玩的,師姐不喜歡我日後就不用了。”
嶽觀霧盯著她,須臾,攤開手掌任由那小紙人輕飄飄的落到地上。
小紙人剛一落地,便使勁跺了跺腳,插著腰,仰著頭,萬分不滿意的控訴道:“怎麼隨便把人拎起來!不講武德!”
鬱潤青忍不住打斷它:“彆廢話,快走。”
小紙人罵罵咧咧的走了,鬱潤青在她師姐的注視下默默低了頭。
這便是以血為咒的弊端。
鬱潤青不僅要失約,還吃不上小鱖魚喝不到紹興酒,心裡或多或少有些怨念,此時血咒製成的替身符,雖與她意識相通,卻是個和她截然相反的壞脾氣,半點不受控。
“下不為例。”
“我知道了師姐。”
待嶽觀霧離開後,鬱潤青又寫了一遝子符咒,其中最多的便是定身符。說老實話,她也怕那幾個破孩子打起來,或者吵了架各自跑開,她就一雙眼睛怎麼能盯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