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潤青醒來時,窗外正淅淅瀝瀝的下著雨,雨水浸濕了屋簷上碧綠的瓦,遠遠看過去,仿佛翡翠一般溫潤通透。
府中一眾仆婢正趁著天氣涼爽清掃庭院和廊閣。有兩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頭,一副僮仆打扮,都卷著褲腿,赤著腳,將打濕的布巾疊得四四方方,雙手按在上麵,做出趴跪的姿勢,小腳一蹬地,一下子就從廊閣這頭滑到了廊閣那頭,將原本就很乾淨的大理石地板擦拭的光可鑒人。
鬱潤青站在窗邊,正看的出神,忽見靈姝大步流星朝這邊走來,她穿著一件宮錦素裳,衣袂飄飄,沾染了潮氣,應當是抄了近路從雨幕裡穿過來的。
擦拭地板的兩個小丫頭看到她,忙規規矩矩的跪到廊閣兩側,其中一個很機靈,揚起臉說:“殿下當心,地上滑。”
靈姝毫不在意,依舊走路飛快,打月桂樹前一過,月桂葉都輕晃了兩下,撲簌簌的掉落好些雨珠。
行至窗前,她停下了腳步,隔著一層秋香色的軟煙羅輕紗,緊盯著鬱潤青道:“你怎麼在這?”
鬱潤青所在這間屋子是與正房相連的“耳房”,一左一右各兩間,左邊那間是專門用來預備茶水點心的,而右邊這間是郡主娘娘貼身女使才有資格住的。
鬱潤青衣衫不整的出現在女使的屋子裡,倒也不怪靈姝這麼驚訝。
“昨晚母親三更天才睡下,我懶得回去了,就在這對付了一夜。”鬱潤青眉頭微微一揚,有幾分憊懶道:“你以為呢?”
靈姝沒理會,眼珠一骨碌,瞟了瞟屋內,仿若漫不經心地問:“她呢?”
“誰?”鬱潤青故作茫然的沉思了一瞬:“你說那個白英嗎?她自然不會同我擠一張床。”
豹公主很不禁逗,一下就睜圓了眼睛:“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明知道我是問陸輕舟!”
鬱潤青笑了笑,垂眸拉開抽屜,從龍鳳檀的線香盒裡撚了兩炷香,點燃了插在香爐上,而後才道:“你找她有事?她不在這裡。”
“哼。”靈姝扭過頭,朝正房走去。
沒一會的功夫,有女使來喚,說郡主娘娘醒了。鬱潤青穿戴好,過去給母親請安,一進門就見靈姝坐在供桌邊上吃餛飩。雖然隻是一碗樸素清淡的小餛飩,但靈姝吃的兩腮鼓鼓,嘴巴泛油光,讓人一看就覺得有食欲。
鬱潤青隻看一眼便回頭吩咐女使:“給我也盛一碗。”
郡主娘娘病著,不定幾時醒,院裡的小廚房從早到晚不斷火,一碗餛飩自然是說包就包,說煮就煮,很快端了上來。
鬱潤青也沒挪進去,拖過椅子坐在了供桌的另一頭。
待郡主娘娘被攙扶著走出來,看到她們兩個的樣子,忍俊不禁道:“不是才吃過午膳,怎麼又餓了?”
郡主娘娘的病況愈發不好,一日當中至多有三四個時辰是醒著的,三四個時辰當中至多有半個時辰是清醒著的,且清醒的時候往往沒有糊塗的時候有精神。
鬱潤青寧願母親是糊塗的,就這
樣無憂無慮的活在過往記憶中,一直到燈枯油儘。
靈姝與她不謀而合?_[(,於是很配合的抬起頭笑道:“姨母以前不是總說多吃飯才可以長得高嗎,現在又嫌我們吃得多了?”
郡主娘娘笑道:“我是怕你吃太多會積食,待會可不許吃飽了倒頭就睡。”
吃飽了就睡的人往往沒心事,沒心事的人多少有點傻。小時候的靈姝是真傻,所以不覺得有什麼,如今再聽到這樣的話,心裡就不免有些小彆扭,咕噥了一句:“……誰倒頭就睡了。”
郡主娘娘坐在椅子上,不是很舒服,鬱潤青擱下吃了一半的餛飩將她攙扶到內室,靈姝也腳前腳後的跟進來,三人就這樣圍坐在塌上,聽著潺潺細雨聲,喝茶吃點心。
鬱潤青愛吃橘子,可這時節橘子尚未成熟,郡主娘娘先前清醒的時候,知道鬱潤青要回來,特意吩咐潤生派人去千裡之外的雲州采買。
潤生倒是不負郡主娘娘所托,真把雲州橘弄到了嶺南,隻可惜大熱天的,又一路顛簸,好些橘子都變了味道,送到嶺南候府時僅剩下那麼寥寥幾十個,勉強裝滿一筐。
鬱潤青回府不過數日,已經快要吃完了,不然這樣的水果怎會隻擺一個在案上。鬱潤青習慣性的伸手去拿,指尖都碰到橘皮了,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一道殘影閃過,眨眼的功夫,橘子就在靈姝手裡了,她搶了橘子,卻不吃,當著鬱潤青的麵高高拋起又一把接住,像拿著肉骨頭搖搖晃晃的逗小狗。
鬱潤青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從盤子裡捏了一塊杏酪糕吃。
靈姝捧著橘子,很刻意的往旁邊一挪,好像不樂意挨鬱潤青太近。
郡主娘娘怎會察覺不到她們兩個的小動作,正想說什麼,對麵的鬱潤青卻先開口道:“母親,我記得你說過,你和父親大婚時,太後賞賜了你一個青玉蘭花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