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靈與狐妖相伴百年,不知幾時起學會了製造幻境,陸輕舟料想到葉柳柳要拿鬱潤青祭舍,一時心切,不慎被幻境所迷惑,落進山靈的陷阱,好在山靈迷途知返,並未傷人性命,隻是帶著葉柳柳一起隱入了驚鶴山,自此消失不見,狐妖的罪責自然也無從追究了。
不管怎麼說,總算是有驚無險,剩下的就隻有狐仙堡這一堆爛攤子。
臨陽瞭望台轄內出了這麼大的事,玄官未能上報,督長便一無所知,實在是監管不嚴,沒有儘職儘責,免不了要在臨陽多輪值兩年,連同當地官府給自己任期裡的爛攤子善後。
旁的還好辦,最讓人頭疼的莫過於蕭玉。
她一個未曾受狐妖蠱惑的人,反倒最執迷不悟,狐仙堡的百姓陸陸續續都離開了,隻有她還守在那座空蕩蕩的宅院裡等著葉柳柳回家。
聽聞此事時,一行人已經將要抵達淮山,想起鬱潤青所描述的在幻境中看到的景象,鐘知意不免有些唏噓:“於狐妖和山靈,是一念之差,是彈指一瞬,卻害蕭玉搭上了一生。”
哪怕得知了真相,瑤貞對葉柳柳的好感也絲毫未減,就像不諳世事的孩子對天真懵懂的小獸會有一種出於本能的親近,她忍不住要替狐妖抱不平:“這怎麼能怪葉柳柳呢……我覺得她不壞。”
鐘知意道:“那山靈就壞?”
瑤貞晃晃腦袋,憑心論事:“這山靈和我與潤青師姐之前在肇安縣遇見的水淵無異,雖然非神非仙,但也造福了一代又一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百姓,可山靈與那水淵又不一樣,從山靈有神識至今,恐怕忍受了數百年的寂寞,有了人氣,通了人性,生出想要變成人,掙脫束縛的念頭,想一想,無可厚非,到最後呢,也是懸崖勒馬了,怎麼能就因為這一念之差,就說山靈是壞的。”
鐘知意笑道:“照你這意思,誰都不壞嘍,是陰差陽錯,命運弄人。”
瑤貞思忖片刻,鄭重其事的點一點頭:“沒錯。”說完又看向陸輕舟:“師姐,你覺得呢?”
鐘知意一把將瑤貞拉到身旁,略有些刻意道:“欸,也不知道白文耀現在怎麼樣了,他那個脾氣還真適合做玄官。”隨即湊到瑤貞耳邊,壓低聲音道:“你傻呀,沒看出來她們倆有事。”
她們倆自然是指鬱潤青和陸輕舟。
至於這個“有事”嘛……
瑤貞看了眼並肩而行卻一言不發的兩個人,後知後覺,氣氛確實不太對勁。
“怎麼了?”瑤貞也壓低了聲音。
“我哪知道。”鐘知意緊接著又說:“多半是在山上出了什麼我倆不知道的事。”
被幻境迷惑,落進陷阱,山靈迷途知返,帶著葉柳柳一起消失不見……瑤貞這一琢磨,驚覺山上發生的事被她師姐三言兩語的給一帶而過了。
有什麼是不能同她和鐘知意說的?想來也隻有她們兩個的私事。
瑤貞明白了,又不明白了,她挨在鐘知意耳邊悄聲問道:“那這算好事還是壞事呀?”
鐘知意還是那句:“我哪知道。”
淮山的傳送陣遭到了破壞,迄今為止還沒修好,一行人隻好輾轉到銅雀台,借了車馬趕回淮山,誰成想眼看著到淮山了,那匹笨馬竟然誤食了大黃,導致腹瀉不止,腿腳發軟,到了寸步難行的地步。
將笨馬安置在一個農戶家中,一行人從晌午走到夜裡,終於走到了長平城。
而這期間,鬱潤青和陸輕舟之間說幾句話是有數的,連眼神接觸都少得可憐。鐘知意雖然心知肚明這當中有事,但真不知道是什麼事,更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既然一無所知,就不便於插手。
乘著夜色進了長平城,鐘知意決定在觀望觀望。
“師娘,我肚子好餓啊,我們在長平吃點東西再回去吧。”
陸輕舟倒是和平常沒兩樣:“你想吃什麼?”
鐘知意隨手指向街邊:“就這家得了,我餓的頭暈眼花,走不動路。”
那是一家麵館,夫妻店,很小,隻擺了四張桌,丈夫在外邊挑燈煮麵,妻子在裡邊拾掇菜葉,見一行人朝這邊走來,夫妻倆一齊抬頭,非常和氣的笑了笑,那妻子正要開口招呼,視線忽然落在鬱潤青身上,眼睛一亮說:“是你呀,你終於來了!”
鬱潤青微怔,還沒等反應,那妻子便丟下手裡的菜快步上前,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仙長不記得我了嗎?那日你來長平吃麵,就在這兒,見我在街邊上哭,問我怎麼了,我說奶奶生病了,要老桑樹的樹枝做藥引,你就替我去折了樹枝呀。你真的不記得了嗎,我那時候還答應你,以後你來長平,我都請你吃麵。”她說著說著有些羞澀的笑起來,回頭看了眼丈夫,又回過頭說:“不承想後來我就嫁到了這家,也算緣分了。”
其實她話說一半,鬱潤青就想起來了,沒辦法不想起來,畢竟,於她而言,這不過是前幾個月的事情,她還為此受了罰,印象不能不深刻。
看著眼前大約三四十歲的婦人,那紅潤的麵容,漸漸與記憶裡流著鼻涕嚎啕大哭的小女孩重疊,鬱潤青心裡不由得顫了一下,第一次如此直觀的感受到她跨越的光陰。
“我記得你。”
“真的!”
婦人歡喜極了,可又有些質樸的埋怨:“既然記得,這麼些年怎麼一次也不肯來。”她也沒有非要鬱潤青一個解釋,說完便招呼一行人進到屋子裡,要丈夫拿出看家的手藝給幾人煮麵。
外邊夫妻倆熱熱鬨鬨的忙碌,裡邊一行人悄然無聲的沉默,半響,鬱潤青開口道:“要不然我等恢複了記憶再回宗裡吧,反正我師……宗主也閉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