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龍在哀鳴。
空靈而悠長的鳴聲此起彼伏, 從天災發生後便一直持續至今。僥幸從災難中活下來的走獸全都逃了乾淨,但被焦煙籠罩的天空中卻仍然可見羽龍龐大的黑影,它們盤旋在廢墟上哀哀叫喚, 唯有天幕轉黑時才稍作休息, 消失在紅島的黑夜中。
維爾莉特仔細擦拭著她的配槍。
燈光將這片土地照得明朗,但維爾莉特卻獨自坐在昏暗的角落裡,她不與彆人交談, 彆人也不樂意自討沒趣, 久而久之,她便成了隊伍中的獨行俠——但這反倒合了維爾莉特的心意。
在這裡,她始終格格不入。
小心翼翼地將汙漬擦乾淨後,維爾莉特收起配槍,抬頭望向人群聚集處。她一眼就看到了尼古拉斯,尼古拉斯總是站在最顯眼的地方,用優雅而緩慢的語調不緩不急地安排一切,維爾莉特從心底裡認同他的能力, 但卻始終對這位帕裡奇領袖生不起什麼好感。
同樣, 她對尼古拉斯正和其餘人商量什麼也沒興趣。
維爾莉特興致缺缺地移開視線前,尼古拉斯已經停下話朝她看來, 那雙碧綠的眼眸在注視著人時總是冰冷冷的沒有溫度,維爾莉特離開保守派去找尼古拉斯時是如此,此時也是如此。猶如被毒蛇盯上般的錯覺令她不舒服地皺了皺眉,但很快,她回過頭, 忽然看向身後的黑暗。
空中羽龍的哀鳴聲已經幾不可聞,但在黑暗中,另一個聲音在逐漸靠近。
——是昆蟲的振翅聲。
羽龍的哀鳴再次從帳篷外傳來時,莫奈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他定定看了帳篷頂好半晌,這才緩慢地盤腿坐起身,用手掩著打了個哈欠。一號冒出頭來朝他肩膀爬去,隻是爬到一半好像精疲力儘,勾著衣服便掛在半空中,莫奈低頭瞥見它探測器中紅藍光交錯閃現,便明白它這是能源不足,托起另一隻手小心地將它護在掌中。
“辛苦你了。”
莫奈低聲這麼說著,確認過一號體內還有燃石,就將它揣進兜裡,打開帳篷鑽了出去。帕裡奇的行軍難得從天黑駐紮到天亮,莫奈更難得睡個好覺,如果不是昨天不知不覺睡過去,他都忘了自己有幾天沒闔眼。
陰霾數日的天空終於恢複晴朗,無人機晃晃悠悠升入空中,還沒飛過百米,就直直落了下來。莫奈低頭看著自己腳邊掉落的無人機,撿起來後抬頭向跑來的軍校生問道:
“現在是要乾什麼?”
“阿諾向導。”年輕的軍校生接過無人機朝他笑了笑:“我們在做信號乾擾的測試。”
莫奈抬起手腕看了看通訊器,信號欄裡果然還是一片空蕩。異常波還在持續影響著這顆星球,儘管7號醫療所慷慨地給邵君衍一行人送出飛行器與其他精密儀器,在這種情況下也不過一堆廢鐵,現在這顆星球上,還在正常運作的光腦隻剩下一號而已。
因為對這件事情有些在意,所以在破解紅島基地係統之前,莫奈首先捕獲了這持續不斷的異常波,最終解析出一號的“非攻擊對象”身份——這很有趣,但如果出現異常的是戰爭女神薇薇安,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釋,於薇薇安而言,愛麗絲大約是比所有事物都最重要,最親密的搭檔。
——真的隻是如此嗎?
莫奈抬頭望向天空,心裡極突兀地生出不詳的預感,這令他不由皺著眉摸了摸後頸,但左右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空中的羽龍仍在哀鳴。
少了焦煙的遮掩,這些龐大的空中霸主身影清晰了許多,但比它們要更占滿視野的卻是不遠處的雪山。連綿不斷的山巒將紅島橫切為兩部分,除了年複一年追逐著溫暖遷徙的羽龍,幾乎沒有生物能夠跨越這道壁障,甚至連紅島生物科學院的科學家們也不敢輕易靠近——那些殺人蜂的巢穴就掛在雪山的山壁上,它們時時在山上盤旋,將遇見的每一個活物當做他們的盤中餐,蜂後山穀發現之前,紅島駐軍已經在山上折了不少人手。
莫奈以前還未多想,此時看著山上積雪,不免有些懷疑。參加聯賽的學生不知道其中凶險,但組織聯賽的軍部為什麼會將比賽終點放在這麼個地方?
到底是考察不周,還是另有企圖?
他心不在焉地如此想著。
——接下來這一路異常平靜。
大火隻為紅島的森林留下幾捧焦土,四周空蕩蕩地不見走獸,徒留一片死寂。帕裡奇的學生們起先還提防星盜偷襲,但很快就發現這沒什麼必要,周圍太過一覽無餘,彆說是大活人,就算隻是飛鳥掠過都會引起他們的注意,他們行走在森林的灰燼上,從白日走到黃昏,孤零零得如同身處末日。
“休息吧。”
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莫奈聽前方的陸遠飛如此說道。這次休息時間來得比之前都要早,所有人臉上都多多少少顯露出疲憊,仿佛被這裡的空曠荒涼壓得喘不過氣,也許正因為此,休息後莫奈聽到的話也比尋常多了些。
“這附近有一個三十一號醫療所。”
和莫奈一同盤腿坐在光源前吃著罐頭的紮克說道:“不過不在我們這個方向上,興許我們回去時能見到它……呸呸呸,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莫奈意外地扭過頭:“你說什麼了?”
“紅島上沒有那個傳說嗎?”紮克嚴肅地板著臉:“一般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說出‘等我回去後會怎樣怎樣’這種句式,通常就會回不去了,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