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去觸碰她的臉頰,那雙眼睛半垂著時,隱去所有的光,便隻剩下陰沉沉的剪影,他聲似呢喃,“那樣才好。”
像是少年的一時意氣,他賭著這口氣,在她的麵前偽裝成她也許會喜歡的樣子,卻又恪守著一份界限,從來連觸碰她的手腕都會隔著一層衣袖,溫和疏淡,不曾表露一絲異樣。
卻又像是一支毛茸茸的翎羽一般,總是那麼刻意的,時不時去勾她心癢,引誘她動心。
他要她終有一日,對他親口承認“喜歡”。
現在,就讓她睡吧,睡著了,就不會哭了。
她不哭了,他也就不會一顆心都軟得不像話,再沒辦法懲罰她當初的口是心非。
贏秋這一覺睡得很沉,也沒有再做夢。
直到趙金美叫醒了她。
“小秋,你不是在院子裡坐著嗎?怎麼到房間裡來了?你自己走進來的?”趙金美還記得今天早上跟盛湘月說話的時候,贏秋明明還坐在院子裡。
贏秋腦子有些懵,等到趙金美拿了浸濕了的毛巾來給她擦了一把臉,她才清醒了許多,然後才後知後覺地說了一句,“應該是……傅老師?”
“那個教你盲文的小傅啊?”趙金美也常聽黎秀蘭在她跟前誇那個年輕人有多難得,她摸了摸自己那時髦的顏色暗紅的頭發,眉頭一皺,“你看我這記性,我剛剛來的時候發現大門沒鎖,肯定是我早上忘了。”
等看著贏秋吃完午飯,趙金美才收拾了碗筷,然後囑咐她,“小秋,有事就給趙婆婆打電話,趙婆婆現在要去店裡,你也不要太擔心你外婆了,我去看過她,她現在已經醒過來了。”
“謝謝趙婆婆。”贏秋點了點頭,輕聲應。
趙金美離開後不久,贏秋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她摸索著大概的位置劃開屏幕,然後就聽到電話那端傳來了她的媽媽盛湘月的聲音:“小秋,吃飯了嗎?”
“吃了,媽媽。”贏秋乖乖地答。
“小秋,給你聽聽外婆的聲音,”
盛湘月說著就把手機湊近了病床上的老人,黎秀蘭還吸著氧氣,也不能怎麼動彈,人還是很虛弱的狀態,但她努力地半睜著眼睛,顫抖著嘴唇對著手機,用了自己最大的聲音說:“小秋……”
她努力地動了動嘴唇,“外婆沒事,小秋要好好吃飯,不要……”
說了一半,她休息了片刻,然後又說,“不要擔心。”
贏秋聽到外婆虛弱顫抖的聲音,就忍不住眼眶泛酸,她緊緊地咬著嘴唇,“嗯”了一聲。
“小秋,媽媽晚上就回來,你一個人不要亂走,免得磕著,碰著了。”盛湘月將手機拿過來,囑咐著她。
電話掛斷後,贏秋就坐在書桌前,摸著手裡的那本盲文書,卻很久都沒有動作。
就這麼呆坐著,贏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坐了有多久。
因為她的房間裡有一個小的洗手間,她平日裡也習慣了摸索著走過去,裡頭被盛湘月鋪好了防滑墊,還在牆壁上安裝了扶手,裡頭所有尖銳的棱角都被厚厚的海綿包裹起來,所以她自己也能上廁所。
但等她從洗手間裡走出來時,卻聽到外頭有了腳步聲。
“媽媽?”贏秋喊了一聲。
可推門進來的人開口,卻是另一抹嗓音,“小秋,我是你大伯母。”
贏秋愣在那兒,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是這樣的小秋,我昨天來的時候大門鎖著,旁邊的鄰居告訴我你外婆受傷了,所以我今天就看她去了……你媽媽工作那麼忙,還請了假回來照顧你外婆,又顧不上你,我就跟她說,讓我來照顧你幾天……”
嚴紅玲一邊說著話,一邊小心地注意著贏秋的表情,一見她那雙毫無神采的眼睛,嚴紅玲便更顯局促,她心裡也十分不是滋味。
她等了好半晌,才見坐在書桌前的女孩兒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大伯母這就給你做晚飯去,你要是有什麼事,你就叫我。”嚴紅玲終於鬆了一口氣,挽起衣袖,一邊說著,一邊就往門外去了。
大伯母的忽然出現,其實讓贏秋有些抗拒,這會讓她想起來曾經的那個夜晚,有關於那個滿身酒氣的大伯,有關於那隻在她眼前破碎的酒瓶……
可是她也很清楚,媽媽要照顧外婆,還要兼顧她,本來就是一件很難很累的事情,所以她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
等到盛湘月終於從醫院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夜裡的十點多了。
進門看見堂屋裡坐著看電視的嚴紅玲,她也沒多說什麼,隻走到旁邊將高跟鞋換下來,穿了拖鞋,此時她才終於舒展了眉頭。
“湘月,你吃飯了嗎?沒吃的話,我給你做去。”嚴紅玲放下手裡的遙控器,連忙問她。
盛湘月搖了搖頭,“在醫院吃過了,不用你忙了。”
揉了揉自己的腳,盛湘月沒有看她,臉上的神情也有些淡,但最終,她還是開口:“謝謝了,嫂子。”
嚴紅玲也沒想到能聽到她一句謝,先是有些發怔,隨後便連忙擺手,“謝什麼啊湘月,我們不是一家人嘛。”
“再說了……”
嚴紅玲搓著手,有些不大自然,“小秋她現在這個情況,也的確是我……我前夫的過錯,那時候,我也沒能攔得住……”
“好了,不說這個了。”盛湘月半點兒也不想再提那些事情,她眼下的青黑有些重,滿臉疲憊。
“好好好,湘月啊,你趕緊洗漱睡覺吧,小秋已經睡著了,你放心,這兩天我都守著她,你也彆來回奔波了,這樣太累了。”嚴紅玲連忙說道。
盛湘月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最終她隻又道一聲,“謝謝。”
明明無論是她,還是她的母親黎秀蘭,都早已做了決定,在離開慶灃鎮後,就要和他們這些人徹底割裂,再也不聯係。
可是世事無常,母親出事,女兒的眼睛又看不見,所有的重擔壓在盛湘月一個人的身上,她是怎樣都沒辦法兼顧。
至少,嚴紅玲也曾經是一位好大嫂。
看似沒有儘頭的長夜無聲流逝,清晨薄霧裡,盛湘月隻來得及打開門看一眼尚在熟睡中的女兒,隨後就匆匆趕往醫院。
“小秋,起來吃早飯了。”
門外嚴紅玲的聲音一聲聲地傳來,令贏秋不得不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當她摸索著自己穿上了衣服,嚴紅玲就已經推開門走了進來。
“小秋,你這衣服都穿反了。”
嚴紅玲一見她身上的衣服,就笑著說了一句,又上去幫她重新脫下來,翻了麵再給她穿上。
贏秋一直沒有說話,被她扶著走到堂屋裡坐下來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到屋子裡好像還有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小秋……”
嚴紅玲的聲音再度響起,多了幾分小心翼翼:“贏畫今天沒課,我就把她帶過來了……”
贏畫。
當這個名字出現在贏秋的耳畔時,她的腦海裡就不自覺地回想起曾經她的這雙眼睛受傷之前所看見的最後一幕。
她在門外按響門鈴,隻幾秒鐘的時間,那扇防盜門就從裡麵驟然打開,那個鼻青臉腫,額頭沾了血痕的少女滿眼驚惶。
她毫不猶豫地伸手,直接將贏秋拽了進去,將她往前一推,便那隻迎麵而來的碎酒瓶打在了贏秋的臉上。
與此同時,大伯贏嘉和手持變形的衣架,滿身酒氣地跑過來,抓住贏秋的脖頸,一下又一下地抽在她的身上,他也許根本沒有認出那不是他自己的女兒,嘴裡仍在怒罵不止:“叫你跑!跑啊!我就該把你跟你媽一塊兒打死!”
贏秋的眼睛流了血,她最後看見的顏色,是紅色。
那天以後,她再沒見過贏畫。
作者有話要說:這其實是一個小蓮花被“負心”後決定披上馬甲,然後不著痕跡地勾引(不是)秋秋先說“喜歡”的故事。
小蓮花:她不說喜歡我,我是不會親她的,真的:)
贏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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