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暑歲暮(捉蟲)(2 / 2)

而傅沉蓮伸手用手指輕輕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他彎起那雙漂亮的眼睛,好像眼瞳裡從來都隻映著她的影子,他小心地把她抱進懷裡,就靠在她的耳畔,“那我,再相信你一次。”

他像個小孩子一樣,為著她曾經的出爾反爾找了借口,又原諒這個借口,再傻傻地相信了她。

這夜,本該是一場美夢。

可是傅沉蓮在漆黑的臥室裡閉上眼睛,卻再一次夢到了傅凜。

“沉蓮,你以為沒了跗骨絲,就能徹底擺脫我?”夢裡的男人笑得張狂瘋癲,“我是你的父親,你的生死本該由我掌握,你也不要妄想脫離我的掌控。”

好像有一隻手攥著他的脖頸,那種強烈的窒息感令他從噩夢中驚醒,可在這漆黑的室內,他卻真的在那一束暗光裡看見了傅凜的身形。

“沉蓮,你說我是不是該懲罰你的不聽話。”傅凜的聲音從來如此平靜沉穩,可就是這樣清淡的語氣下,隱藏了無數不為人知的陰暗與病態。

當傅沉蓮對上傅凜的那雙眼睛,那種被跗骨絲掌控的感覺襲來,令他渾身的骨肉關節都產生了劇烈的疼痛,他被桎梏著,甚至連動都不能動。

渾身都已經在痛得發抖,他的那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在懸在半空,被暗光托著的男人,連聲音都幾乎是從齒縫中艱難發出的,“滾……”

“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半人不妖的雜種,你卻妄想擁有那些不該有的東西,傅沉蓮,你彆忘了你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我能讓你生,便能讓你死。”傅凜手中暗紅的流光就如同絲線一般飛出,連接著傅沉蓮的身體,他隻輕輕動一下手指,就令傅沉蓮肋骨劇痛,仿佛被一把利刃生生截斷一般。

“你的母親這輩子最不該的,就是硬要生下你這個先天不足的兒子,如果不是生了你,如果我不是為了替你續命而將你的魂靈煉化在那顆玄蓮花種裡,你母親便也不用死。”傅凜提起了那個女人,那是一個過分柔弱的女子,是他在入得仙門前,在凡塵裡迎娶的妻子。

他是靈虛宗千載以來天資最為出色的弟子,而當時的靈虛宗宗主膝下無子,於是不過百年時間,他便從得道升仙的師父手裡接過了靈虛宗宗主之位,而他不棄糟糠,將身為普通凡人的妻子風光地迎進靈虛仙宗裡的事跡也在人間廣為流傳。

此前為了留住妻子的性命,傅凜煉製了許多的丹藥為其續命,所以他的妻子作為普通凡人,也才能再與他一同活過百年。

可就是他曾經親手煉藥,小心嗬護百年光陰的妻子,最終卻被又被他親手殺死。

傅沉蓮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也從來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模樣,唯有一支玉蝶發簪,算是她留下的唯一痕跡,傅凜將有關她的一切都燒得乾乾淨淨,包括她曾經住過的那間屋子,可傅沉蓮在他的身上,也曾看過那支玉蝶簪,他兒時偷偷拿來看過,他知道那上頭還刻著他母親的名字。

外麵的許多人都說,他的父親很愛他的母親,那該是世人最為豔羨的,所謂生死不渝。

可傅凜卻在傅沉蓮有記憶起,就告訴他,他的母親,就死在他這個父親的手裡。

傅凜從不擔心他會將這些事情都說出去,因為跗骨絲是不會允許他說出這些被設下過禁製的內容的。

“你愛過她嗎?”

傅沉蓮看著那個男人,他幾乎就是傅沉蓮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的魔障,可是此刻,當他聽見傅凜提起那個女人時,他卻又忍不住開口。

他的聲音已經被這刻骨的疼痛給折磨得愈見嘶啞。

“重要嗎兒子?”傅凜卻反問他,然後他笑起來,那雙眼睛裡滿是毫不掩飾的嘲弄,說的話也從來都如最鋒利的刀子一般,直往傅沉蓮的胸口裡紮,“她已經**。”

傅凜總是在強調,他的妻子,傅沉蓮的母親,是因傅沉蓮而死的。

如果沒有他,也許這一切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你手上沾了多少人的鮮血,當然也包括你母親的血……”

傅凜的那雙眼睛裡滿是陰戾,“你以為你第一次**是在什麼時候?五歲?在水牢裡嗎?不,不是……”

“那時你才隻是一個那麼點兒大的嬰兒,我特地找了一把小一些的**握在你的手裡,沉蓮,是你把**刺進你母親胸口的。”

傅凜大笑起來,仿佛帶著一種病態的快慰。

他不就擅長做這樣的事情嗎?在傅沉蓮不願意**的時候,態度強硬地握著他的手,把利刃刺進彆人的胸膛裡,看到鮮血迸濺出來,就會大笑不止。

傅沉蓮幾乎能夠在他的言語之間,就想象到那究竟該是怎樣的一種場景。

母親在他的腦海裡從來隻是一抹不清晰的影子,可那種無端停留在心底的溫柔影子,卻仍舊令他本能地眷念。

當他在聽到傅凜的這些話時,他的眼眶早已經憋紅,幾乎是目眥欲裂一般,他狠狠地瞪著那個男人,仿佛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

可他動彈不得,反而被從骨縫裡再次蔓延生長出來的跗骨絲牽製著,身體已經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可是那個男人還在用言語擊潰他所有的心理防線。

“傅凜!”

幾乎要將這個名字碾碎在碾碎在齒縫裡,傅沉蓮死死地盯著他,他喊叫,他掙紮,像個瘋子一樣,卻始終沒有辦法撼動那一抹懸在半空中的暗光。

好像那個男人從來,都是他最深的噩夢。

後來傅沉蓮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他整個人都被那種劇烈的疼痛折磨得從床上摔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暗光是什麼時候消失的,傅凜是什麼時候不見的,他都不知道。

長夜換了晨光,卻沒能從厚重的窗簾外透進一點兒光線來。

傅沉蓮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雙眼,神情空洞。

他好像看到了血的顏色。

那種血腥的味道仿佛猶在鼻間,傅沉蓮躬起脊背,忍不住乾嘔,後來他踉蹌地站起身來,推開洗手間的門,暖黃的燈光亮起來,他直接打開了淋浴,冰冷的水流從上澆下來,澆了他滿身。

一陣眩暈間,他摔倒在浴室裡,就靠著玻璃牆,一直在淅瀝的水流衝刷下,看著自己的那雙手。

就是這雙手,

第一次**,便是殺了自己的母親。

他曾經默默放在心裡懷念過的母親,原來就死在他的手裡。

他像發了瘋似的想要洗掉手上的鮮血,可是他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衝刷不掉那種血腥的顏色,後來他的手指緊握成拳,打在玻璃牆上,便令那完整的一塊玻璃瞬間破碎成了一地的碎粒。

玻璃碴子劃破了他的手,可他卻攥住了一塊殘缺的玻璃,想要通過這種痛感讓自己更清醒一些,可玻璃割破手掌,又有血液流淌出來,他看著那樣殷紅的顏色,幾近崩潰。

可是他忽然聽到了一抹聲音。

“小蓮花你怎麼還沒起床呀?大年初一不能睡懶覺……”

聲音漸漸近了,

他又聽見門開的聲音。

後來,那個女孩兒就站在洗手間的門口,看著那一地碎玻璃裡,身上都濺了斑斑血跡的他。

她穿著昨天夜裡盛湘月送給她的那件白色的衛衣,脖子上還係著黎秀蘭親手織的紅色圍巾。

而他渾身已經被頭頂花灑裡流淌出來的水流給濕透,他躺在那片狼藉裡,臉色蒼白得不像話,那雙眼睛也很紅腫。

贏秋從沒想過,她按開傅沉蓮家的密碼鎖,走進他的房間看到的,會是這樣一幕。

“小蓮花!”贏秋瞪大眼睛,直接扔了自己的包包,跑了過去。

水流衝刷在她的身上,她費力地把他扶著坐起來,她的眼眶裡已經忍不住有淚花懸掛,“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弄成這樣了?”

“你怎麼還握著這個?”她抓著他的手腕,看清他手掌裡嵌著的碎玻璃,她想要拿下來,卻又害怕弄痛他,她手足無措地看著他,眼眶已經紅了個透,“你到底怎麼了小蓮花……”

傅沉蓮不知道眼前的她到底是真的,還是他想象出來的影子。

他看著她好久好久。

那雙眼睛紅得不像話,眼淚掉下來,他朝她伸手,開口時嗓音也很喑啞:

“阿秋,抱抱我,好不好?”

他的那雙眼睛裡連一點兒光都沒有了。

脆弱又絕望。

贏秋幾乎是在他話音剛落時,就抱住了他,“小蓮花,我們先去醫院好不好?我們去醫院吧……”

傅沉蓮沒有說話,在他抵著她肩頭的這一刻,他的眼淚又掉下來。

贏秋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忽然聽見他哽咽著說:

“阿秋,我原本以為,我可以拋下那些過去的,可是……可是為什麼,總要有人要來提醒我,要讓我一直記得那些事情……”

記起我是個半人不妖的東西。

記起我曾經手上沾染的那麼多血,那些怎麼擦都擦不掉的肮臟過往。

我殺了我的母親,殺了我的朋友。

我如此卑劣,也許根本做不了你希望我成為的那種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蓮花:阿秋的媽媽太懂我了吧!!我好喜歡和阿秋的情侶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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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回家太晚了,所以更新來晚了對8起大家!!!愛你們啵啵啵!!晚安明天見!你是天才,:,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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