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陡生(1 / 2)

贏秋被窗外巨大的雷聲驚醒時, 她還窩在傅沉蓮的懷裡。

在這樣不平靜的夜,也許唯有他一個人的夢境是安穩無波的。

“夫人!夫人你在裡麵嗎?”晏子真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語帶焦急。

贏秋掀開被子下了床, 跑過去開了門, 便見晏子真也是一身睡衣, 他一見她, 就立即道:“夫人, 你家裡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君上之前命我在你家裡設了結界, 今夜我雖然沒察覺到有什麼妖魔的氣息, 但……”晏子真皺起眉,“我好像聞到了血腥味。”

贏秋一聽晏子真這話, 她瞳孔微縮,連衣服也來不及換,直接就往外麵跑。

鐘晴今夜沒有回家, 就睡在二樓的另一間房裡, 也許是晏子真的敲門聲吵醒了她, 她一打開門走出來, 就看見贏秋已經跑下了樓。

“晏子真, 出什麼事了?”鐘晴連忙問。

“夫人家裡像是有人闖入。”晏子真匆匆說了一句,就趕緊去追贏秋了。

鐘晴想也不想, 也跟了上去。

下樓的時候,她還給趙閱打了個電話。

暴雨如傾, 長巷裡的舊瞪被急促的雨水敲打得搖搖晃晃,那昏黃的燈火已經是將息未息。

淋漓的雨珠在來回晃蕩的燈光裡成了轉瞬即逝的光影, 一顆顆地全都被急促的腳步踩碎在濕潤的地麵。

贏秋家的大門大開著,堂屋裡亮著燈,映著院子裡一片光影昏暗, 薄霧朦朧。

裡麵隱約有吵鬨聲傳來。

贏秋腳上的一雙拖鞋早就已經跑掉了,她赤著腳踩著雨水跑進堂屋裡時,酒瓶碎掉的玻璃渣子剛好刺破她的腳底。

她卻已經顧不得腳下的疼痛,因為她一抬頭就看見她的媽媽盛湘月一手捂著額頭,殷紅的鮮血正從她指縫間流淌下來,而外婆黎秀蘭正把盛湘月緊緊抱在懷裡,一雙渾濁的眼發紅,正死死地瞪著那個禿了頭的中年男人,“贏嘉和!你才出來就又想回去坐牢嗎!”

“老子早就無所謂了!”男人雙目猩紅,“贏秋傷得根本沒那麼嚴重,可你們當初卻還把老子給告了,我的積蓄都賠給了你們,我那老婆和女兒都是白眼狼!她們現在也不認我,我什麼都無所謂了,你們不讓我活得痛快,我憑什麼讓你們好過?”

贏嘉和說著,用腳將盛湘月的手機踩碎。

他一回頭看到門口的贏秋時,那張略顯浮腫的麵容上終於流露出一絲笑容,卻看起來仍舊醜陋僵硬,他也許是在打量贏秋,又眯著眼睛冷笑,“小秋,看來小畫沒有騙我,你不但沒成瞎子,現在還好好好的……”

他忽然收斂了笑容,看著贏秋時,他的那雙眼睛在這樣昏暗的燈光裡,更襯出幾分陰森,“那你說說,你大伯父我在牢裡的這幾年,是不是白待了?”

也是此刻,盛湘月和黎秀蘭才看見門口的贏秋,她們神色震蕩,都不約而同地喊,“小秋,快跑!”

贏嘉和從牢裡出來之後,比以前還更要像是一個極端的瘋子。

贏秋因為嵌進腳底的玻璃渣,走得每一步路都會令那些尖銳的東西更刺進她腳底幾分,疼得她臉色泛白。

也許是這樣的雨天,這樣的深夜,還有男人手裡已經僅剩一半的玻璃瓶子上尖銳棱角在燈光下泛起的凜光逐漸和曾經的某一天重合,她在麵對贏嘉和的時候,心底總有些驚懼。

就是這個人,曾經一度毀掉她的人生,

而現在,他竟然還敢出現在她的家裡,還是這樣囂張又惡心的嘴臉。

“那你想怎麼樣呢?”

贏秋站在那兒,她此刻臉上沒有過多地表現出什麼憤怒的神情,聲音聽起來也很平靜,“是要再把我弄瞎,你才覺得解氣?”

贏秋走到盛湘月的麵前,蹲下身,拉開她的手,就看見她額頭上一道模糊的血痕。

贏秋一下子就紅了眼睛。

黎秀蘭這時候已經氣得滿眼含淚,她指著贏嘉和的鼻子罵,“但凡你還是個人,你就不該來這兒!”

“我現在這樣,都是你們這一家子的人害的!”

男人仍然抱著這樣偏執的想法,他始終認為,如果不是贏秋的母親盛湘月當初執意要告他,不肯接受調解,他也不至於在牢裡待了那麼幾年的時間,出來了卻連家也沒了,老婆不肯和他複婚,女兒也罵他是垃圾。

他也許是越想就越發生氣,此刻伸手就要去拉贏秋的衣袖,盛湘月和黎秀蘭見了,都連忙去阻攔。

也是這一刻,盛湘月和黎秀蘭隻見眼前閃過一道銀光,她們就在這一刹那失去了所有的意識,雙雙倒在地上。

贏嘉和是親眼看見贏秋手裡有一道銀光乍現,一如火焰一般,在接觸到他的指尖時,就迅速在他的手上燃燒,銀色詭秘的火焰一直蔓延著燒灼到他的衣袖。

那種被生生灼燒著皮肉的疼痛令他的表情在一瞬之間變得更為猙獰,這種疼痛就更讓他直觀地感受到這些詭異的光芒並不是他的幻覺。

他那張臉上原本的猙獰怒色都被驚懼取代,他丟掉手裡的瓶子,轉身就往院子裡跑。

盛大急促的雨水衝刷熄滅了他衣袖上的火焰,他倉皇回頭時,就正好看見贏秋已經站在了台階之上。

那三級台階之間已經染上了苔痕,院子裡的燈不知道為什麼忽然亮了起來,雨水如絲一般在燈影裡細密相纏,而贏嘉和親眼看見她赤著一雙腳,腳底的鮮血流淌出來,順著台階滴下來,而她就穿著一身早已被雨水浸濕的單薄睡衣,站在那兒,看著他。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贏嘉和滿眼驚恐,嘴唇都在發抖。

他的整隻手臂,已經被剛才的火焰燒得血肉模糊,一雙腿也已經越來越軟,渾身都抖如篩糠。

贏秋什麼時候看過贏嘉和這副模樣?

從她有記憶起,贏嘉和就仗著兄長的身份,時常拖家帶口地來她家裡吃吃喝喝,還總是向她爸爸贏嘉楠借錢,隻是她爸爸借給贏嘉和的那些錢,到現在都是一本爛賬,贏嘉和也許是從來都沒打算要還。

贏嘉和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欠彆人的,他總是想忘就忘。

可他要是認為彆人欠了他的,他就能記恨許多年。

贏秋看著他轉身往院門跑,也沒有要去追的打算。

她一抬手,就有一陣風將那個奮力掙紮的男人重新帶回了院子裡,就狠狠地摔在地上。

廚房裡的擀麵杖,院牆邊的掃帚,還有黎秀蘭時常用來栽花的小花鋤……許多的東西都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收攏到了贏嘉和的麵前。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東西向他砸下來,他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動彈,隻能定在原地,被一頓狠揍。

男人的慘叫聲粗糲又刺耳,好似磨刀石擦過砂紙的聲音。

晏子真立在那兒,就隻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也沒有出手多管。

也是這一刻,贏秋忽然看見一簇又一簇的流光如星子一般墜在院子裡,然後她就看到了一大群的妖怪擠滿了這個小院子。

“小秋!”鐘晴一看見贏秋,就連忙跑到她的麵前去,“你沒事吧?”

贏秋搖了搖頭,“沒,你們怎麼都來了?”

“我這不是聽晏子真說你家出事了嘛,我還以為有什麼不長眼的妖怪或者魔修來你家搗亂了,哪知道……”

鐘晴回頭,鄙夷似的瞥了一眼那個已經被院子裡這一群忽然出現,還長著奇怪的耳朵,或是尾巴的妖怪嚇暈的禿頭佬,“原來是個凡人啊。”

一群妖怪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來的時候就看見贏秋在打那個地上的禿頭佬,許多妖怪撓了撓後腦勺,乾脆直接挽起袖子,直接上去揍他了。

一群妖怪把已經暈過去的贏嘉和給打醒,又把他給打暈,還有的甚至直接招了一道雷電來,迎頭劈向贏嘉和。

後來有一隻妖怪晃了晃尾巴,捂住鼻子,“噫,他尿褲子了耶……”

也是此刻,趙閱和晏子真相視一眼,竟同時出手,把躲在大門外的某個人給抓了進來。

那渾身是傷的少女一抬頭,那雙眸子裡的恐懼慌亂幾乎無法掩飾。

贏畫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她沒有等來贏秋被贏嘉和報複的場麵,卻是躲在門外,親眼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她親眼看見贏秋伸出手時,淡銀色的光芒托著那些東西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贏嘉和的身上,也是親眼看到這樣一群人在光影裡凝聚,忽然就出現在了這間小院子裡。

從當初在醫院裡,那個年輕男人將那一整瓶滾燙的水都潑在她身上的那時候起,贏畫就已經窺見了這個世界最為詭秘的一角。

有的時候她也會懷疑那天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可是她的燙傷並不是作假,但無論她跟誰說,都沒有任何人會相信她的說辭。

說得多了,大家隻會覺得她精神出了問題。

所以漸漸地,她也就不再向彆人再提起之前的事情了。

可是今天,她卻又是這樣直觀地看到贏秋操控著那些東西,好像她渾身都在泛著神秘的淺光。

“贏畫,是你讓他來的,對嗎?”贏秋走下台階,在贏畫的麵前站定。

贏畫下意識地搖頭,“不……”

“是他自己要來的,跟我沒關係……”她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樣的話。

贏秋蹲在她的麵前,這是她眼睛複明後,第一次這樣仔細地打量贏畫,“我媽媽和外婆以前對你不好嗎?贏畫,以前贏嘉和打你和你媽媽,我媽媽和外婆哪次沒上門幫你們?她們留你和你媽媽吃住,事事都在幫襯你們……”

贏秋一手扣住贏畫的肩膀,“你今天,為什麼要這麼做?”

贏畫大力地揮開她的手,她往後縮了縮身體,雨水衝刷著她的身體,相比於她的遍體鱗傷,鼻青臉腫,在她麵前的贏秋卻乾乾淨淨,白皙無暇,好似晴夜裡一輪瑩白明淨的月,就這麼站在她身前時,同她之前卻好似已經是雲泥之彆,贏畫心頭堆積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於繃不住這最後一根弦,她明明渾身都在發抖,卻還是迎上贏秋的目光,“那你要我怎麼做?我就該活活被他打死嗎?!”

“像他這樣的爛人,”

贏畫伸手指著那個已經徹底昏死過去的男人,“隻要他沒犯殺人的罪,他能進牢裡,就能再出來!”

“我和我媽,”

贏畫眼眶裡不斷有眼淚砸下來,混合著雨水一同滑下她的下巴,“永遠都逃不開他。”

“他就像個陰魂不散的魔鬼,他說過了,隻要他還活著,他就永遠不會放過我和我媽……”

贏嘉和從牢裡再出來後,贏畫就發現原來籠罩在她身上的烏雲又再一次將她遮蓋,就好像有一隻手一直在掐著她的喉嚨,讓她喘不過氣。

這樣的生活,已經讓她絕望。

可她的母親,到底隻會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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