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告訴過你, 不要哭嗎?”
年輕的神明伸手捧住她的臉龐,指腹輕輕地擦去她臉頰上濕潤的淚痕。
而贏秋眼睜睜地看著他在自己的麵前逐漸化為更為真實的身影,她眼眶裡仍有淚花, “明明你比我愛哭……”
她哽咽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微弱含糊, 他聽了, 卻也仍舊垂眸淺笑, “嗯。”
“我已經很努力了, 但是, 但是我還是做不好, 我保護不了他們……”壓抑多日的委屈與許多悲傷的情緒終究再也沒有辦法隱忍,她隻是對上他的這一雙眼睛, 眼淚就頓時更洶湧起來。
她從來沒有覺得這麼無力過。
即便她已經長出仙骨,已經被他在靜默無聲的歲月裡從凡人渡成了神仙。
可她發現,在許多的事情麵前, 她仍舊渺小。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阿秋。”
長發半束於玉冠裡的年輕男人仍是那樣耐心地擦去她的眼淚, 他的嗓音平和溫柔, 猶如涓涓天河水流淌的聲音, 清冽濯耳,“這些事, 本來不該你來承擔的。”
他輕輕喟歎,“謝謝你來尋我。”
當他閉上眼睛, 身影便又在那兩簇長明燈之間顯得有些半透明,看起來有些不真實感。
“從你踏上這神殿玉階, 我就聽到你的腳步聲了,阿秋,我好像睡了太久……”
他的下頜抵在她的發頂, “我很想你。”
好似輕柔的歎息,也是他留於她耳畔最後的溫度。
贏秋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化為一道金色的光芒在那神像之中來回流轉,猶如金粉的痕跡,隨風搖曳。
燈火之間,金身神像在這種光影點染之間,便更顯得內外明澈,淨無瑕穢。
忽有清風入殿,
卻是托著贏秋雙足離地,乘風而去。
她回頭時,隻來得及再望一眼那煙雲間青藤滿覆的高牆,還有那若隱若現的玉色長階。
當贏秋再回業海,便見那蔚藍大海已經被殷紅的鮮血染紅了一大片,此間山河震動,沙石流散,卻因結界穩固,而使外頭的凡人們分毫察覺不到這場慘烈的血戰。
蒼玉身化龍身,卻已是遍體鱗傷,墜在業海之畔,巨大的身軀幾乎都淹沒在遼闊的業海之中。
淺灘上的妖怪們已經死傷過半,相比於贏秋去時,似乎又多了不少不知從哪裡趕來的妖怪,當他們慘死於雷電雲影之下,便都化作了原形,泡在了翻滾而來的浮浪裡。
彼時楚靖陽已經從高空之上摔落,砸進了深海之中。
贏秋忙俯身破開海麵,將楚靖陽從深海之中拽了出來。
“楚靖陽,你沒事吧?”贏秋猛咳了好幾聲,開口說話時,嗓子就好像被刀子割過似的疼。
此時的楚靖陽已經是麵色蒼白,他一見贏秋,那雙眼睛裡也就多添了些光亮,“見到他了?”
贏秋才剛點頭,便見天上有雷電狠狠地砸下來。
她來不及說話,急忙拉過楚靖陽躲閃開。
“看來,我得趕在則靈來之前,就將爾等妖邪處理乾淨才是。”渺遠的聲音好似藏著慍怒與不耐。
於是這風雲翻卷之間,塵沙揚起,連天邊的雷電都變得更為滾燙。
天色更加昏暗,楚靖陽追加在淺灘上那些妖怪們身上的結界在頃刻間就被更為強大的氣流粉粹。
趙閱擋在聞修永身前,生生地替他扛下了一道攻擊。
他渾身的骨頭幾乎都要被碾碎,鼻子,和嘴角都滲出血來,而鐘晴也因這氣流波及,被震出十幾米遠,連狐狸尾巴的毛都被灼燒得發了黑。
“鐘晴,鐘晴你沒事吧?”葉霄匆忙去把鐘晴抱進懷裡,可他看她嘴唇動了動,還沒開口說話,卻先吐了血。
“對不起……”
她說話都已經變得很費力,嘴唇囁喏著,努力想要讓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對不起,葉霄……”
眼淚一顆顆地掉,可她卻隻來得及重複這樣的話,隨後就閉上了眼睛,徹底昏睡了過去。
葉霄幾乎紅了眼睛。
他回頭再看向仍舊立在雲端之上,好似生殺予奪皆在他一人之手的那個人,他分明仍是舊年記憶裡兄長葉尋的模樣,卻在此刻,讓葉霄越發覺得陌生。
“葉尋!”他抱著懷裡的那隻毛發已經有一半被燒得焦黑的小狐狸,嘶吼一般地在喚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
神明終於施舍了眼神給他。
“在你心裡,是不是連你我的父母,還有我這個弟弟,都該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