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了, 在新婚之夜給帝妃贏秋送豬的,是看顧靈植園的老仙官。
當年天界與人界剝離,眾神陷入沉睡, 老仙官同他用靈植喂養的那隻小豬也都睡了這麼幾千年。
幾千年來, 那隻小豬也還是沒長個頭,也是老仙官蘇醒後連著用靈草喂了幾年後,才長成了現在這副肥嘟嘟又白白淨淨的樣子。
因為帝君和帝妃大婚,他也總覺得自己該送點兒什麼才好,可是他又沒什麼可送的,最後隻好忍痛把自己養的唯一一隻小豬裝進箱子裡。
帝君不食人間煙火, 但帝妃出自人間, 所以老仙官才在那上頭寫了“獨贈與帝妃”的字樣, 也是讓贏秋補補身體。
畢竟天界的豬, 和人間的豬還是不一樣的。
但是贏秋一聽這是陪那位老仙官一起沉睡了好多年的靈豬, 就趕緊連夜讓幾個仙娥進來把豬給送了回去。
神仙該是什麼模樣,他們生活的地方, 到底像不像是電視裡, 書本上描寫的那樣神秘縹緲, 在贏秋終於到達那個地方的那一天, 她終於發現,原來停留在許多遙遠的傳聞裡的那些仙風道骨,寬衣博帶的神仙, 又或是那些半遮半隱在瓊花玉樹, 綺麗流雲之間的宮闕神殿,是真實存在的。
也許是因為睡了太多年,天界早就和人間脫了節,現代社會發展成現在這般模樣, 是他們所有神仙都始料未及的,單是聽贏秋同他們講起人間的變化,又或是看她揮手變換出人間的影像,他們無不稱奇拍手。
有不少神仙還騎著自家的神獸上趕著到九思神殿來聽贏秋吹牛,他們單單是看贏秋給他們投放的人間各處的影像,就跟看電視連續劇似的,還有不少老頭在裡頭嗑起了瓜子,到最後,九思神殿裡的仙娥們總要花些時間來打掃神殿。
贏秋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就不再隻是妖怪管理局的吉祥物了,她還時常會帶回來一些神仙們要她從人間帶的東西。
他們都是不能輕易下界的神仙,未曾渡過凡世劫難的他們同如今的人間難免有些壁壘,並不方便。
曾經肅冷的天界,如今倒是變得溫柔祥和了一些,這些神仙當年做足了為神者的姿態,個個苛求自己,嚴於律人,現今倒是學會放下所謂的架子了。
曾經那些個古板固執的老神仙,這會兒看起電視劇來,個個入迷,還經常熬夜,保溫杯裡總像模像樣地泡點兒枸杞。
玉泉道尊醒來之後,傅沉蓮便帶著贏秋去見了他。
玉泉也算是當初則靈的半個老師,於是傅沉蓮對他也是心懷敬重,從來都以師之禮相待。
玉泉醒來得遲了些,他見了贏秋,便對傅沉蓮笑道,“這元思的有情劫未渡,你卻偏偏因此而渡劫成功……則靈啊,這也許便是你的造化。”
他也許是想起了曾經的則靈,生於十二重天,從來都是俯身看世間,卻從未沾染半點塵世裡的氣息,也因此,總是少了幾分生而有情的溫度。
“孩子,我該代天界謝你。”玉泉道尊說著,便伸手輕撫贏秋的發頂。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這該是身為道尊的神賜,他隻輕輕一撫贏秋的腦袋,就令她原本還有些混沌的靈台瞬間清明,這是她成為神仙後遇到的第一個瓶頸,這段時間無論她照著傅沉蓮的冊子練多少回都還是不得要領如今卻被這位尊神輕輕一下就化解。
玉泉道尊同澤榮天尊該是天界最受尊敬的兩位尊神,傅沉蓮崇敬他們,贏秋也自然同樣敬重。
澤榮後來還是被玉泉給勸了出來。
贏秋為了幫助澤榮天尊從痛失愛徒的悲傷裡走出來,就乾脆自己在人間學了打麻將,鬥地主,她自以為在手機上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了,結果剛教會這兩個老頭,她就開始懷疑人生了。
最重要的是,澤榮打起牌來,一點兒也不像是位尊神,反而總是把打出去的牌又收回來,耍嘴皮子抵賴。
贏秋一直憋著沒吭聲,倒是玉泉那麼和藹的一位老神仙,被澤榮氣得都開始拍桌子了,“今日你都反悔多少次了?”
“讓讓我不行嗎?”澤榮摸著麻將,嘴裡還嘟囔,“本尊近來心情不好你也是知道的,一個老家夥,怎麼還那麼愛計較?”
“你不老?”玉泉氣得胡子都飛起來。
“我好像比你年輕二百歲吧?”澤榮一邊還嘴,一邊還給自己的胡子編了一條小辮子,轉頭就問贏秋,“小帝妃,好看嗎?”
“……挺,挺好看的。”贏秋隻能訕笑一聲。
贏秋在天河畔的石亭裡坐了一下午,牌也沒打明白,淨顧著看兩個老頭吵架了。
他們動起手來就是又吹風又下雨的。
贏秋回九思神殿的時候,頭發都亂成了雞窩,渾身還都被淋濕了,狼狽得很。
但好歹她還是拿到了他們兩位的親筆簽名。
這是妖主聞修永和林小胖他們那些妖怪們夢寐以求的簽名,贏秋基本要陪玉泉和澤榮打三局牌,才能得到他們的一張簽名。
可是想要簽名的妖怪那麼多,她還要繼續努力。
回到內殿裡時,她看傅沉蓮那副想笑卻又憋著笑的樣子,贏秋悶悶地說,“你想笑就笑吧。”
傅沉蓮放下手裡的折子,起身走到她的麵前來,耐心地替她摘下腦袋上那些葉片和花瓣,然後輕聲說,“我曾經在這裡好多年,也不知道兩位尊神還有這樣的小孩兒心性。”
贏秋“唉”了一聲,“那你是被見過那些打牌打生氣了的老大爺,跟他們也沒多少分彆。”
“如果你覺得不好,以後也可以不用去。”傅沉蓮把她扶到書案前,按著她的肩,讓她坐下來,然後又去用布巾替她擦頭發。
“那不行,其實他們這樣還挺可愛的。”贏秋說著,又笑起來。
在天界的日子讓贏秋從來沒覺得無聊過,有時候還總有好多的神仙搶著要把自己的坐騎借給贏秋騎幾天,也不至於讓贏秋每次來去總是讓蒼玉送。
蒼玉有的時候會故意化出龍身,好一頓亂晃,贏秋抓著他的龍角,好幾次都差點吐出來。
這一年,贏秋和傅沉蓮終於在人間也結了一次婚。
贏秋本來
盛湘月和黎秀蘭原本以為傅沉蓮孤身一人,應該也沒多少親朋,誰知道他和贏秋的婚禮當天,酒店的宴客廳裡都擠滿了人。
“這怎麼這麼多人啊?”黎秀蘭今天讓盛湘月給她化了妝,幾天前她還特意去理發店染黑了頭發還燙了個頭,這會兒穿戴整齊的,看起來還真是一個頗為精神的老太太。
站在她旁邊的趙金美也在嘖嘖稱奇,“我剛還看到了聞氏集團的董事長和總經理都來了誒!你們家這小傅可真是厲害!”
“你怎麼認識聞氏集團的董事長和總經理?”黎秀蘭疑惑地看著她。
“他們上過電視,我看過嘛。”趙金美回道。
盛湘月忙著招呼慶灃鎮上趕來的親朋好友,也沒去注意黎秀蘭她們那兒,她這會兒應該是這麼多年來最高興的時候了。
這個曾經為了三個人的家而在風雨間奔走多年的女人,好像因為生活終於對她展露出最溫柔的一麵而變得容光煥發起來。
她推開休息室的門,走進去在那兒看著自己的女兒片刻,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媽媽?”贏秋在鏡子裡看到盛湘月的眼睛裡有淚光閃爍,她就立刻回過頭。
盛湘月吸了吸鼻子,收斂好自己的情緒,然後走到她的麵前去,“媽媽隻是太高興了……”
她伸手摸了摸贏秋的腦袋,“時間真的……過得好快,我的女兒真的長大了。”
曾經許多時候,盛湘月總會在無人的夜晚想起來贏秋,想起來她那雙模糊的眼睛,然後就會忍不住酸澀翻湧,偷偷地哭。
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兒還會有一個怎樣的未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好好地保護她一輩子。
但是現在,她眼前的贏秋,一雙眼睛十分清亮,清晰地映著她的影子,這也許就是盛湘月最慶幸的事情。
“小秋,會不會有什麼時候,你也有想過要找回你的……親生父母?”幾乎從不在贏秋麵前提起“親生父母”這四個字的盛湘月,在此刻卻忽然問她。
也許是因為,贏秋在今天就要嫁人了吧。
贏秋聽到盛湘月的這句話時,一時有些怔愣,但僅僅也隻是片刻,她就搖搖頭,“媽媽,我從來都不想。”
如果不是盛湘月提起,很多的時候,她幾乎都不會想起來這件事。
當初盛湘月和贏嘉楠撿到她的時候,她的身上還藏著一封信,那上頭隻簡簡單單寫著幾句話,昭示著她就是一個被人丟掉的棄嬰的事實。
既然是被丟掉的,那麼她又為什麼要去找他們?
盛湘月和贏嘉楠給了她足夠的愛,因為他們是如此小心翼翼地愛護她,所以她從小到大才沒有覺得自己和彆的孩子有什麼不一樣。
他們教會她,不要去記得被丟掉的恨,
反正,他們已經很愛她了。
“你就是我媽媽,永遠都是。”贏秋抱住她,輕聲說。
就好像小的時候,爸爸把她抱在膝上,跟她說,她永遠都是他的女兒一樣。
她伸手擦掉盛湘月臉上的淚痕,說,“媽媽有沒有想過,以後要再找個叔叔嗎?”
她這麼一句話,讓盛湘月破涕為笑,伸手就敲了一下她的腦門兒,“說什麼呢你!”
但片刻後,她卻又收斂笑容,像是在看鏡子裡的自己。
隨著年齡增長,她也的確早就不是曾經那個年輕的自己了,但此刻鏡子裡映照出她那雙紅紅的眼睛,贏秋忽然聽見她低聲說,“小秋,我很愛你爸爸,這輩子我忘不了他,所以我……也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了。”
平生隻這一段情思,就讓她甘願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