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神子每晚都在入夢1(2 / 2)

正這樣想著,他的視線內掠過一抹人影。

人影是背對著他,往柴房的一個轉角處而去,盛宴想了想,放下柴刀,跟了過去。

原來轉過柴房這個院子就到了洗衣房,隻見院中有一人正提著水桶,往中央的大缸裡倒水,周遭或晾曬或堆積著洗完了、要洗的衣物。

“你好。”難得見到人,盛宴打了聲招呼。

那人明顯被盛宴嚇得不輕,倒水的姿勢晃了晃,待得穩定了身形,這才轉過身來麵向盛宴回道:“你好。”

他臉上沒有對盛宴的厭惡之情,盛宴知道,他恐怕還不知道他犯下的那些事。

不知道,也就意味著可以交流,盛宴神態輕鬆地與他聊天:“這裡就你一個人嗎?”

“嗯。”

那人應了一聲,看上去似乎是個不太愛說話的人,盛宴走過去向他伸出手:“我叫盛宴,剛被罰來柴房砍柴,你也是被罰的嗎?”

不管是不是,這麼多衣服他一個人洗,就能看出他在神廟裡不受歡迎了。

盛宴剛走過去的時候,那人後退了一步,聽到盛宴說他是被罰來的,這才頓住腳,伸出手和盛宴交握了一下:“陸明月。”

聲音冷冷的,手也是冷冷的,好似在陰影裡待久了,已經沒有了溫度的一個人。

“很好聽的名字,這洗衣房隻有你一個人嗎?”盛宴誇了誇他的名字,收回手,又問了一句。

“嗯。”陸明月應聲,眼神疑惑地看著盛宴,“你找我有事嗎?”

“我想問你這裡哪裡有

吃的。”盛宴也不避諱,“掌院走的時候,落鎖了,我現在出不去,肚子餓了。”

盛宴笑了笑,迎著頭頂的陽光,在這滿是水漬院子中,如同火焰,能夠驅散人心底的陰霾。

陸明月定定地看了他的笑容兩秒,而後給他指了個方向:“那邊有座馬院,裡麵會有喂馬的糧食和水果,你取一點,應該可以飽腹。”

“謝謝啊。”盛宴一聽是馬院,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但想到現在這種情況能有口吃的都不錯了,還是認真道了謝,按照他所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馬院不愧是馬院,盛宴一走過去,就見馬廄裡站滿了馬,還每匹都漂亮得沒話說。

一看就是養得金貴的那種。

盛宴在四周找了找,找到存放馬糧的地方,推開門,一進去,見到擺滿整間屋子,水靈靈,一看就很好吃的各類適合馬匹的水果。

感慨一聲:“真是人不如馬係列。”

他拿了幾個蘋果、橘子、葡萄之類愛吃的水果,用襯衣一角兜著往回走。

路過陸明月的洗衣院,見他已經不提水,而是蹲在盆邊開始洗衣服了,他走過去,借他的水,洗了洗蘋果和葡萄,給他也留了一些:“謝謝你的告知,這些就當是謝禮了。”

說完,叼著個蘋果,拿著他洗好的水果回劈柴院了。

陸明月看了看放在他身旁的水果,又看了看叼著水果遠去的盛宴,什麼也沒說的,繼續洗起衣服來。

回了劈柴院,盛宴吃了兩個蘋果又剝了個橘子,感覺沒那麼餓了,拾起劈柴刀,繼續著他剛沒完成的砍柴工作。

手心的傷還沒好,這歇了一會兒又重新開始乾活,傷口繼續摩挲著刀柄,越劈怨念越深:“這些柴還不知道要劈到何年何月去了,光吃水果也不能管飽,彆我柴沒砍完,人就不成人形了。”

107突然冒了句話:“宿主可以找人搭伴啊。”

“嗯?”盛宴抬了抬睫。

107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盛宴若有所思地說:“你說的有道理,眾人拾柴火焰高,一個人砍柴慢,兩個人砍柴就快了。”

盛宴想到洗衣院的陸明月,又去而複還,倚在洗衣院的門外對手指都洗得發白發皺的陸明月商量:“我幫你洗衣服,你幫我砍柴好不好?”

“你怎麼幫?”陸明月掃了眼盛宴磨破了皮的掌心,挑了挑眉。

洗衣服不比砍柴輕鬆,他現在手又受傷了,傷口沁在水裡是會發炎的。

“山人自有妙計。”盛宴走到他跟前看了看院子,“你就說你幫不幫吧。”

“行吧。”陸明月想看他有什麼妙計,想了想,便同意了。

另外一邊,神子回了住所,神廟的醫者給他包紮了傷口,叮囑道:“還請神子這段時間,儘量不要行動,最好在床上休養幾日。”

神子點了點頭:“還請醫者為我受傷的消息,保密。”

待得醫者一走,神子另一貼身神侍蹙眉道:“後日十五,

神廟開殿迎接八方信徒,神子要給信徒們賜福驅障,如何做到靜養。”

神子麵容無波無瀾:“兩日時間足以。”

“神子完全可以向公眾公布受傷的消息。”侍者不解,“閉殿休養一段時間,神子為何要隱瞞傷情。”

神子沒有回答。

“是怕那惡人受天下信徒譴責?”侍者又回了一句,“神子未免對那惡人也太好了些。”

“神意不可揣測。”神子搖搖頭,沒有為侍者解惑,“你們先下去吧,我想休息了。”

“是。”一見神子累了,伺候神子的一眾侍者點好安魂香,拉好珠簾,吹滅蠟燭,一一輕手輕腳地退出神子的寢殿。

神子坐於榻前,又想了想自己今天的決定,帶著不知是錯還是對的念頭,緩緩躺於榻上,闔上眼睛逐漸入夢。

“明月……”

“明月……”

“明月……”

夢裡有一男子,伏於他身上,垂於他耳邊,聲聲呢喃而又旖旎地喚著他名字。

暗香浮動,春色撩人。

他們時而在無人的臥室裡顛鸞倒鳳,時而又在古色古香的新房裡被翻紅浪。

在人前人後,在各個場景裡,做儘暗昧之事。

他們如膠似漆,他們訴儘衷腸,他們好似天下最恩愛的璧人。

受夢中情形所影響,一貫清心寡欲,不能動情的神子大人,漸漸攥緊了被子,麵色發紅,呼吸急促。

往日做這夢,他總是看不清夢中那男子的麵容,他就像神殿裡的神像,除了清楚地知道他的性彆以外,總是蒙著一層麵紗,戴著一層麵具。

叫人看不清他的容顏。

以往總是對這個夢感到難以啟齒,恨不得趕緊結束的神子大人,今日破天荒地想去瞧一瞧,那男子的麵容。

然後,神子大人就從睡夢中睜開了眼。

一貫廉靜寡欲、清雅絕塵的神子大人捂住了不斷跳動不已的心臟,平複著急促地呼吸。

他看到——

那人生得一張濃稠豔麗的麵容,跪在巍峨的神殿前,一字一句向他說道:

“你愛世人,也應愛我。”

這句話如同魔咒般在神子大人的耳旁炸響,此前他看不清夢中男子的麵容,此刻都有了一個清晰的輪廓,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的一顰一笑,如同雕刻般烙印在他識海裡。

還有那些從前聽不清的聲音,現在全都實質般地落在進了他的耳蝸裡。

“明月……”

低沉清冷。

“明月……”

低旎輕盈。

“明月……”

繾綣溫柔。

神子大人摸了摸發燙的耳朵,臉上的神情冷了下來,良久,他歎息了一聲:“可我不叫明月啊……”

身為神子,應當淡泊寡欲,無欲無求,不染塵埃,不觸塵事。

他也不知他父母是誰,他也不曾有過名字,

他隻知他生來就是神子。()

是神的孩子,替神向世人賜福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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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悲不喜,不哀不怒,他站在蒼山之巔,他俯視眾生,他是一具活著的神像。

神子大人不知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夢中的人真就是白日裡的人,他隻知道自己今夜恐怕是睡不著了。

披了件神袍,神子大人點了盞酥油燈,在跳躍的燭火中,一步步下到神殿的地牢裡。

這裡關押著對神不敬的囚徒。

“蘇邇。”神子舉著油燈,照亮了囚房裡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人,低聲喚著他的名字。

“神子。”蘇邇躺在囚房邊的柵欄旁,聽到聲音,撩開眼皮,回應了一聲。

“你肯認錯了嗎?”神子垂眸看著他,眼中沒有任何情感。

蘇邇虛弱一笑:“如果神子大人問的是我偷盜神廟的供奉和珠寶有沒有錯,我認錯,如果神子大人問我愛上盛宴有沒有錯,我不認。”

神子淡漠道:“你應該知道的,身為神侍,不能動情。”

蘇邇:“我知道,可是神子大人,我是神侍,我也是人,是人就會動情,我不覺得自己有錯。”

“他……”

神子不明白:“他究竟有何魅力,能讓你如此死心塌地。”

除了長得好看了一點,他對蘇邇道儘謊話,全是利用,甚至最後關頭也死不認錯,這樣的人值得如此執迷不悟嗎?

“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的。”蘇邇笑笑,“他沒有逼我,是我自願為他這麼做的。”

“對神奉獻也是奉獻,對他奉獻也是奉獻。”蘇邇陷在了自己的情緒裡,“我對神奉獻,神不會回應,我對他奉獻,他會回應。”

“哪怕是騙我的。”

神子大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淡淡道了句:“你無藥可救了。”便離開了地牢。

出了地牢,明月高懸,蟬鳴肆為,神子大人站在寂靜無聲的神殿前,感受著四周的山風吹拂,想到蘇邇的執著,想到自己多年來莫名其妙的夢。

他仰頭迎上麵前居高臨下,莊嚴肅穆,仁慈憐憫的神像,似詢問又似訴說:

“也許我該去見一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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