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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赤雪和矮個子也被清場。
兩個醉鬼一直保持令他們心梗的勾肩搭背姿勢,鐵慈還在唱:“我送你離開,千裡之外……”
飛羽也不甘示弱,唱:“玉爐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簾外轆轤聲,斂眉含笑驚。柳陰煙漠漠,低鬢蟬釵落。須作一生拚,儘君今日歡……”
然後兩人各自為對方鼓掌,十分大氣地大讚對方的歌聲更優美。
桌上的菜被風卷殘雲,飛羽明顯醉得更深一些,夾著菜往鐵慈嘴裡送,險些戳到她耳朵裡,“來……這是我最討厭的……雞絲韭黃……”
“你……為什麼討厭這個啊……我還挺……喜歡的……”
“因為韭菜壯陽嘛……我爹信食補……喜歡吃這個……他偶爾來我娘這裡……我娘都要備這個……呔……沒事吃這麼多韭菜乾嘛……十幾個還嫌不夠嗎……”
“哇哇哇你十幾個姐妹啊……呔!你給我夾多了一筷!我吃東西……呃……隻吃三筷!”
“嗬……你這規矩……和皇族似的……喂,你不會是個皇族吧?親王?郡王?公主之子?”
“哈……我爹爹不讓我對彆人說哦……來,吃菜……吃菜……”鐵慈夾了一筷排骨,喂到了飛羽的鼻子裡。
兩人糊裡糊塗吃了幾口,酒意上湧,鐵慈抓著飛羽領口,喃喃道:“困覺,困覺……”
飛羽便哈哈一笑,豪氣乾雲地道:“困!這就困!”
她一彎身抱起了鐵慈,鐵慈樂不可支,哈哈笑道:“喲,你一個女人還能抱得起我!”
飛羽手臂穩穩的端著,聞言低頭笑了笑,“你一個男人也不重啊!”
她抱著鐵慈搖搖晃晃往床邊走,左腳絆右腳,一個踉蹌,砰一聲,兩人撲跌在床上,鐵慈在下,飛羽在上,鐵慈給壓得吭一聲險些閉過氣去,一睜眼卻看見上方飛羽的臉,堆雪砌玉,湛然若生光。
飛羽本來在笑著,遇上她的目光,漸漸也斂了笑容,手肘撐著側臉,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半晌道:“青山若黛,秋水為神……平常瞧你也是個翩翩男兒,怎麼湊近了細瞧,倒像精致過了頭,這皮膚,比女人還女人……”說著就上手來搓她的臉。鐵慈頭一偏,忽然哎喲一聲,卻是飛羽頭上的釵子掛著了鐵慈頭發,鐵慈伸手去解,卻怎麼也解不開,飛羽也抬手去解,兩指相觸,各自微微一頓,隨即又都覺得莫名其妙,鐵慈手一撥,不知怎的將飛羽簪子拔了,烏黑的發瀉下,和鐵慈的長發糾纏在一起,亂如這一霎忽然飄過窗欞的柳絲。
兩人都靜了靜,但也並不明白何以這一霎會安靜,隨即飛羽手肘一軟,半倒在鐵慈身上,鐵慈懶洋洋一推沒推動,垂眼一看,人已經睡著了。
鐵慈嗤地一聲,心想這娘們酒量不行!
她爬起身,非常好心地想替飛羽解了外衣,讓她睡得舒服一點。這頭牌喜歡穿寬大衣裳,飄然若舉,颯颯似山中仙,但也十分累贅麻煩,鐵慈解了好久才解開了全部的紐扣,著手幫她脫的時候忽然碰到了她的胸。
皇太女養了一宮鶯鶯燕燕,日常揩油幾乎是習慣性動作,碰著了也便碰著了,想著那傲人蓬勃,還十分順手地捏了捏。
這一捏,她一呆。
這手感……
夠實在啊!
她懸空著手,在那癡了半天,酒意似乎都上了腦子,轉一件尋常的事兒都要轉半天,更不要說此刻這隱約觸及隱秘的複雜命題,想著想著,非但沒想出個結果來,反倒腦子越來越空,帳頂越轉越快,天地越轉越晃……“砰”一聲。
她重重地倒在床上。
傷後之身,哪怕千杯酒量,也抵不住這強勁的藥力和酒力。
倒也。
這一覺十分酣濃,依稀還做了夢,夢裡美人蹁躚,婉轉生姿,她大聲叫好,拋灑賞錢如下金錢雨,美人在遍地金光中含笑,忽然一掀長裙,兩條長滿烏黑汗毛的大毛腿……
鐵慈猛地睜開眼。
睜開眼的一瞬,剛才的噩夢便消散,隻隱約兩條大黑毛腿在腦海中一閃不見。
身上很重,一偏頭,就看見穿著雪白長褲的腿,壓在她腿上。而一隻手臂,壓在她胸上。
頭牌還沒醒呢。
屋裡很黑,沒有點燈,窗外明月如盤,這一覺睡到了晚上。
鐵慈感覺精神好了許多,傷口處的麻木在消退,也不怎麼痛了。而內氣浩浩湯湯,暢通遊曳。
看在這效用極好的藥酒份上,她就不和誤上龍床的頭牌計較了。
隻是這藥酒似乎有點迷幻成分,她托著頭想了半天,硬是想不起來自己醉了以後到睡著之前,都發生過什麼。
斷片了也沒辦法,她正想喚人來點燈伺候,忽然眉頭一皺。
赤雪丹霜一向十分謹慎,她睡下了,又在這時候,兩人沒可能不在房裡守著。
剛想到這裡,就隱隱聽見隨風傳來的兵刃相擊的聲音,她走到窗邊一看,就見底下燈火通明,回廊處一大批差役兵丁湧了過來,而丹霜一人擋在回廊入口處,其餘人卻不見蹤影。
她反手握住簷角,翻身上了屋頂,從屋頂下看,整個小樓已經被包圍,四麵八方都有人群湧來,擎著火把,將小樓圍得水泄不通。
她隱隱嗅見一股熟悉的氣味,注意到每個方向都有人拎了個黑色的桶。
樓板蹬蹬聲響,赤雪奔了上來,神色焦灼,看見鐵慈從屋頂翻下來,神色一鬆,還沒說話,鐵慈已經道:“叫丹霜回來!”
赤雪道:“公子!縣衙帶了滋陽千戶所的人包圍了這裡,我們掩護你衝出去!”
鐵慈挑眉:“千戶所?”
赤雪肯定地點頭,作為皇太女瑞祥殿管事大宮女,她會的可不僅僅是伺候人的活兒,連同這百官百業,民政軍製,多少都知道一些。千戶所下轄的是正規軍士,可不是巡檢司從地方農戶檢選的普通弓兵。更重要的是,千戶所雖然名叫滋陽千戶所,實則卻是屬於護衛來州的軍事力量,受兵部和地方都指揮使司統管,可不是區區一個縣丞可以指揮的。
一個千戶所一千一百多人,看眼下,最起碼來了一半。
鐵慈盯著底下,隱約看見有幾人滿頭大汗的衝了過來,看身形有些熟悉,但她也同時看見了那些人將黑色桶裡的東西,潑在了牆角下。
赤雪急聲道:“主子,再不走,我們就走不了了!”
“叫丹霜回來!”
赤雪不敢再勸說,發出哨聲,丹霜且戰且退,那些兵丁並不跟隨著追上來,隻將四麵都把守住了。
濃重的油氣在夜色中彌漫開來。
李堯立在黑暗中,神色冷冷。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心建功立業,卻不知道有些事是那養蠱的罐兒,揭開一條縫,就有無數的毒蟲源源不斷地出來,不死不休。
身後忽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李堯回頭,看見縣令疾奔而來,還隔著老遠便喊:“你要做什麼!”
李堯微微有些詫異,隨即冷笑一聲,道:“公祖有酒喝便好了,又何必多事呢!”
縣令皺眉:“此事尚未查清,對方還沒認罪,諸般證據也不足,何以弄出這般陣仗!”
“怎麼沒查清?”李堯詫然道,“茅十八見色起意,采花殺人,證據確鑿。他負隅頑抗,意圖逃獄,在下將他捉拿歸案,何錯之有?公祖如此氣急敗壞,難不成了畏了對方京中權勢,想要縱逃凶犯?”他歎息一聲,語重心長地道,“公祖啊,咱們十年舉業,一朝為官,自當清明公正,為國為民,私心私欲,要不得啊!”
縣令給他這般顛倒黑白一番口舌,氣得臉色發白,胸口起伏幾次,勉強道:“既是捉拿,就該令其歸案,仔細審理,形成卷宗,再上呈盛都,等待批複審決。你這是打算作甚?動用私刑……麼?”
“殺人滅口”四個字到了嘴邊,對上李堯陰森森的目光,他愣是沒敢說出來。
“公祖想多了!”李堯不耐煩和他掰扯,猛地一揮袖。
四麵八方,都有人對著那些澆下的液體,擲下火把。
“蓬”地一聲,火頭如赤色妖龍,攀著牆柱,瞬間躥起半丈高!
……
鐵慈翻上屋頂那一刻,飛羽睜開眼睛。
唰唰兩聲,梁上翻下兩個人來,掛在梁上,悄聲道:“主子,那邊準備行動了!他們查到了這裡,李堯調了千戶所的軍士來,準備以查辦案犯的名義將那位燒死,正好抽走滋陽到來州路上所有的軍事力量,方便二王子出境,咱們也得快點走了!”
另一人道:“隔壁咱們這段時間挖的密道,正好通往那邊……”
飛羽笑了笑,道:“不,不走那條。”
兩人一懵,“那走哪條?等下火燒起來就走不掉了!”
飛羽拍拍床下,“這不剛發現了一條麼!”
“這不過是藏嫖客的小密室,不通的!”
“那可不一定……噓,快走,他要回來了!”
兩條人影翻回梁上。
欄杆處,鐵慈從屋頂翻下,忽然看見院牆外那個小巷子裡,沈謐爬上了那棵樹,對她招手。
他大概是希望她從屋頂上想辦法衝過去,但是他那位置,看不到底下有大批的軍士張弓搭箭包圍,一旦她衝出去必然經過那上方,會成為靶子。
鐵慈凝視著沈謐,黑暗中隔得遠,依舊能看得出對方臉上的焦灼。
沈謐總令她詫異,這麼個經曆世事磋磨,養成了油滑性子的人,她從未敢奢望得到他的忠誠,不想他卻對她仿佛有著莫名的信心。
或許這便是聰明人的直覺吧。
她看了須臾,終於下定決心,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錦囊,抬手一拋。
明黃色錦囊劃開夜色的黑,投射入沈謐懷中。
沈謐接住,抬頭看她,鐵慈點點頭,此時赤雪丹霜也到了,三人衝回了屋內。
兩女愕然跟在她身後,不明白這時候不趕緊突圍為什麼還要回死路。
火勢極猛,轉眼火舌便舔上了二樓的欄杆,窗紙發出輕微的撕裂聲,被火一燎便化為邊緣金紅的灰燼,烏黑的煙氣如妖蛇般在回廊間逶迤,夾雜著通紅的火星一閃一閃,嗆得人咳聲不斷。
鐵慈直奔床上,一眼看見飛羽竟然還安穩睡著,無奈地笑一聲,將她用被窩一裹,等丹霜赤雪也跳上床,便按動了機關。
床板翻轉,飛羽像個球一樣首先滾了下去,丹霜不滿地道:“為什麼讓她先下!”
鐵慈在下落中,從容地答:“因為底下可能不平,得有人墊著。”下一瞬她舒服地砸在了人形肉墊飛羽身上。
飛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