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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算術,勾股定理,對時人不算簡單,對被師傅摧殘過的她來說,又太簡單。
鐵慈卻不急著做,單手撐著頭,先睡一覺。
看在助教和同窗眼裡,便是一籌莫展。
山羊胡在她身邊轉來轉去,恨鐵不成鋼地盯著她,鐵慈嫌吵,換個手轉頭繼續睡。
山羊胡:“……”
朽木不可雕也!
睡了半個時辰,舒服許多,鐵慈拖過來一張紙,開始下筆。
眾人本就一直盯著她,看她一直在睡,馬上就要下課,都已經放了心,此刻見她開始演算,又緊張起來,然而看鐵慈想也不想,下筆唰唰,頓時心中長舒一口氣。
這題目難得人頭禿,每一步都要想許久,哪能這麼快的,顯然是充麵子呢。
眾人也就不再關注,專注地揪自己的頂毛。
規定的時辰到,山羊胡敲桌子,開始親自收卷。
有人歎氣,有人抱頭,有人抓緊時間再算一筆。
鐵慈吹吹筆尖,擱在筆洗上,身子往後一仰,姿態從容。
戚元思幫忙收卷,取走她滿是墨跡的卷子時,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算術助教人瘦胃口大,每次小考出題恨不得從抬頭寫到頁腳,從來沒有人能把題目做完。
看葉十八這滿卷黑字,這是做完了?
但是運算步驟卻很少,有的甚至隻有一個答案。
彆是糊弄著填的吧?
戚元思算術也不錯,一邊把卷子送上去一邊看鐵慈的運算,驀然腳下一個踉蹌。
旁邊有同窗驚問他怎麼了,戚元思扶桌站起,驚疑不定看向鐵慈,鐵慈對他齜牙一笑。
戚元思生生給大白牙的笑容炫花了眼,昨日氣焰全滅,匆匆將卷子交上,便坐回座位,一臉的神思不屬。
山羊胡還是個喜好當堂批改的人,這行徑不吝於對學生們當眾處刑。眾學生緊盯著老頭枯黃的手指沾了點唾沫,點錢一般嘩啦啦翻點墨卷,心吊在喉嚨口,人人此時都是諸方神佛的臨時信徒,各種祈禱滿天飛,隻求老頭當堂先批彆人的,好讓自己逃過一劫。
老頭那令人眼花的手指忽然停下,唰地抽出一張來,他沒讓屏息的眾人等太久,幾乎立刻,有點粗啞的嗓子便響了起來,“葉十八!”
“學生在。”
眾人意外又不意外地齊齊回頭。
已經習慣了,但凡有意外,必有葉十八。
“都做出來了。”山羊胡彈彈墨卷,先拋出炸雷般的一句,然後吊起眉毛,“卻連計算步驟都沒,你要老夫如何信你?”
“請先生考問便是。”
“田廣十二步,從十四步。問為田幾何?答曰:一百六十八步。從何得來?”
“廣從步數相乘得積步。以畝法二百四十步除之,即畝數。百畝為一頃。”
“田廣二裡,從三裡。問為田幾何?答曰:二十二頃五十畝。何解?”
“廣從裡數相乘得積裡。以三百七十五乘之,即畝數。”
“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適與岸齊。問水深、葭長各幾何?曰:水深一丈二尺;葭長一丈三尺。從何得來?”
“半池方自乘,以出水一尺自乘,減之,餘,倍出水除之,即得水深。加出水數,得葭長。”
“井徑五尺,不知其深。立五尺木於井上,從木末望水岸,入徑四寸。問井深幾何?曰:五丈七尺五寸。何解?”
“置井徑五尺,以入徑四寸減之,餘,以乘立木五尺為實。以入徑四寸為法。實如法得一寸。”
……
快問快答轉瞬而過。
山羊胡又添了幾個卷上沒有的問題,鐵慈低頭算一陣,也當場回答了。
小夥伴們直著眼睛,氣若遊絲。
眼睜睜看著山羊胡略一點頭,筆走龍蛇,“優異”兩字唰唰而成。大得漲眼。
山羊胡也不看其餘人卷子了,將鐵慈的卷子往牆上一貼,“都好好看看!”
有人不服氣地咕噥:“他明經還不是下下……”
“嗤。”老頭的胡子都嗤翹了起來,“明經那些死記硬背的玩意,誰學不會?算術才是真正考校智慧的學科!”
“是科學王冠上的明珠!”鐵慈接。
老頭半懂不懂,也不妨礙大力點頭,如遇知己,“對!算術才是實務之學!”
鐵慈想難怪這位這把年紀隻能當助教。
下了課,鐵慈看見戚元思快步衝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乾什麼。
之後是學《周易》,眾人破例地熱切期盼來一場小考,這周易,這位總不能也優異吧?
《周易》教諭卻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下照常講書,令眾人大失所望,又歎鐵慈運氣好。
卻沒人知道,周易教諭原本今天確實也打算來一場小考,看看那位風頭正勁的葉十八水準如何,奈何他今日出門前算了一卦,今日宜講書,不宜開考。
不過他也不知道的是,他當時用銅錢算卦,正要開卦,忽然外頭有異聲,他轉頭去看的時候,桌上銅錢悄無聲息翻了個麵,改了卦象。
周易教諭搖搖頭,夾著書去上課後,他的窗外,容蔚不急不忙地走過。
鐵慈其實倒也不怕,她擁有得天獨厚的學習資源和條件,沒道理還不如這些書院學生,隻是實在不喜歡死記硬背罷了。
中午去餐堂,代打飯生意很好,甲舍學生的氣焰消了很多。
鐵慈一路走過去,那叫一個見者辟易,放飯窗台前原本排了長龍一般,鐵慈一過來,學生們一個個撤走,生生將最後一個的她頂到了最前麵。
活像那什麼摩西分開紅海。
鐵慈對著打飯的婆子討好的笑臉,後知後覺地發現現在自己成了校霸了?
書院本來暗中隱隱有流派,決定著每個人在書院的資源劃分和待遇。比如馬德母族是海右大族,和海右諸官府都私交良好,馬德為人又看似豪爽四海,因此隱隱成了海右派之首,如今被她一蛇抽倒,海右派今日都繞著她走。
按照派係傾軋規則,海右派和她敵對的時候,盛都派便該來拉攏。海右派被她打倒,盛都派就應該也視她為敵。
然而這些都沒發生,書院裡的秩序,並沒有如李植所說那般,在她麵前完全展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