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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起時,鐵慈正要上車。
忽然看見地麵沙塵滾滾,一抬頭,滿天黑雲被風吹散。
轉眼風聲便灌滿耳膜,滿街行人紛紛走避,鐵慈於忽然混沌的視野裡看見一輛停在路邊的裝滿重物的板車竟然被風吹動,向著前方斜坡而下。
斜坡之下,一個孩子手中的糖人被風吹掉,他追過去撿。
身後丫鬟婆子追過來,一抬頭看見馬車轟隆隆撞下,尖叫聲幾乎能撕裂人耳膜。
風太大,到處都在尖叫,孩子也沒理會,專心撿起糖人。
馬車近在咫尺。
鐵慈人影一閃。
下一瞬她出現在馬車前,抓住了板車的一邊車杠。
而另一邊車杠也已經被人抓住。
板車上的木頭箱子翻下來,兩人各自伸出一臂擋住。
一個少女衝了過來,將嚇傻了的孩子一把抱開。
驚魂未定地轉頭想要道謝時,卻看見擋住箱子的那男子的手,去勾另一邊那位的手指。
少女:……無論何時何地都不忘調情的精神可嘉。
鐵慈看一眼慕容翊試圖勾搭住自己手指的不安分的手指,無語地伸指彈開。
她將車子往後一推,板車轟然落地。
慕容翊遺憾地歎了口氣。
趕來的板車主人千恩萬謝,鐵慈隻道:“以後不要把裝載貨物的板車放在斜坡上。”又命人幫他把板車停在安全的地方,催他去避風。
半根糖人忽然伸到了她的嘴邊,孩子的聲音奶聲奶氣:“謝謝哥哥,哥哥吃糖。”
鐵慈笑了,當真輕輕咬了一口,給孩子把兜帽戴好,道:“趕緊去避風吧。”
慕容翊湊過來問:“不謝我麼?”
孩子看一眼糖人還有大半,也大方地遞了過去,“謝謝姐姐,姐姐吃糖。”
慕容翊:“……”
此時才注意到,不知何時他簪子被風吹掉了,長發披散開來隨風翻飛,他今日騷包地穿一件翻領銀紅長袍,眉目穠麗,那孩子年紀小,看錯了。
慕容翊一摸頭臉色大變,卻還不忘記猛地咬一口糖人,還特地選了鐵慈咬過一小口的地方,然後便竄去找簪子了。
孩子看著眨眼就隻剩下一點尾巴的糖人:“……”
鐵慈:……您禮貌嗎?
巨大的打擊讓孩子嚎啕大哭起來。
抱著他的少女顯然是個丫鬟,連忙哄小少爺,又向鐵慈道謝,鐵慈聽她口音不是盛都人,倒有些像南方口音,但此刻也不是說話的時候,急忙催她去避風,眼看她和一大群仆傭帶著那孩子進了一家酒樓,才轉頭去看慕容翊。
結果沒看見人。
再一看,馬車底下屁股撅著的不是嗎?
好像正伸手去車輪底下掏摸著什麼。
風太大,馬車也被推動,眼看著那車輪向著慕容翊的手碾了過去。
他竟然不讓,不僅不讓,手還迎著車輪去了,另一隻手還去抬車底。
鐵慈隻好再次閃過去,抵住了馬車,探頭彎身怒道:“你乾什麼?你也撿糖人麼!”
慕容翊灰頭土臉地回頭對她笑,舉起手。
指間深紅相思木簪子熠熠閃光。
他眼眸也似有光。
鐵慈怔了怔。
半晌禁不住道:“不過是死物,值得為此受傷麼?”
慕容翊幽幽道:“這不是物以稀為貴麼?以後你若多贈我些禮物,想來我也就不至於這樣了。”
鐵慈還沒說話,他又道:“不送禮物也行,以後你若早上贈我一個起床吻,晚上贈我一個入睡吻,我也必定心生滿足,不必為一個簪子不要手……”
他話還沒說完,鐵慈已經手一鬆。
車子落地,轟隆聲壓住了他的絮叨。
不是不要手,明明是不要臉。
倒也不至於壓著他,鐵慈計算過角度。
風太大,她轉身往旁邊一座客棧裡行去,決定先避避風。
慕容翊還想跟,卻發現根本站不起身,鐵慈將馬車放下的時候,馬車輪子壓住了他的袍子。
不過是小小懲罰,撕掉袍子就可以了,慕容翊卻不撕,背靠著馬車壁坐了下來,從從容容從懷裡掏東西。
慕四奔過來,喊道:“這麼大風你還不進屋!”
慕容翊道:“她方才和我說話了哎!”
慕四:“說話稀罕嗎!快點進去!”
慕容翊:“當然稀罕!從上次五色原一彆,她這是第一次主動和我說話!”
慕四:“說得好像她對你表白一樣,進去!”
慕容翊:“你不懂,這叫破冰!有了說話就會有同遊,有了同遊就會有牽手,有了牽手就會有……”
慕四:“……就會有孩子!我知道了!進去行不行!”
慕容翊:“我不。”
慕四氣得一甩手走了。
就讓這個王八蛋被風吹死吧。
鐵慈被人群擁衛著進了屋,已經看見這個王八蛋沒進屋,眉毛就飛起來了。
怎麼,這是報複她剛才壓他衣裳嗎?
她一個女人都沒他任性。
她背對窗口坐著,聽著風撞門砰砰響。
丹霜也背對著窗口和門,仿佛不想看見誰。
赤雪隻好站在窗口看著底下。
一會兒她道:“慕容公子掏出一個……煙槍?”
怎麼,狄一葦模仿秀麼?
過了一會她道:“那煙槍裡冒出什麼來了?”
她伸手對空中一抄,沒抄著。
鐵慈再忍不住,起身到窗邊,正看見底下慕容翊拿著個煙槍一樣卻比煙槍大的東西,那東西一拉便彈出個金光燦燦的小球,小球瞬間被狂風吹走,不知道吹到哪去了。
漫天裡卷著斷枝碎葉板凳破鞋,那一點點金光浮沉尤為顯眼,像飛了一天的金色蒲公英。
她伸手一抄,抄著一個小球,小球金光燦爛,上麵隱約有小字,她下意識照著讀了出來,“若聞我名,以我福德威神力故,皆得解脫一切憂苦……”
隨即她意識到這是一段祈福經文。
最後她讀到了落款。
“……善男飛羽壬申年元月於佛前求佑鐵慈。”
鐵慈沉默了一會。
大乾寺廟裡會有祈福用的諸般物事,常用的是長明燈,也有專門用來放飛的天燈。會把祈福經文刻在燈上,認為撿到的人讀一遍經文會給祈福者帶來福運。
被陌生人讀過的越多,帶來的福運念力就會越大。
她見過有人挨家贈送,也見過有人在寺廟門口請人讀經文。
就沒見過放個球的。
球體金光不同凡響,仔細看是真的鍍了一層金。
如此財大氣粗,宛如土豪遊街。
也不知道佛祖嫌不嫌俗。
看窗下,慕容翊還在不急不忙地放他的小金球,槍裡麵的球放完了,他伸手將馬車板壁一拉,嘩啦一下,無數小金球滾落將他淹沒。
鐵慈:“……”
你被黃金淹沒的樣子,真是無比辣眼睛。
辣眼睛的慕容翊手一撒,趁著一陣狂風,將那堆小金球都撒了出去。
金球眨眼就在風中散了。
鐵慈不知怎地就想起師父說過的滿大街撒鈔票的傻缺。
慕容翊撒完祈福球,才衝向酒樓,鐵慈歎口氣,揮揮手,示意護衛等下放行。
雖然酒樓包廂無數,但那家夥一定會奔向她的。
果然不一會兒慕容翊進來了,隻在外頭呆這一會功夫,袍角也撕碎了,領口也開了,露兩抹精致鎖骨,他也不攏上,斜斜往鐵慈隔壁窗欞一靠,唇角含笑看著她。
鐵慈看著那些金球。
“喜歡嗎?”慕容翊站在她身邊,眼神追著金球跑遠,“昆城城外掛雲山有一座掛雲寺,規模不大,但據說祈福求告極為靈驗。我上山為你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