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妖妃禍國(2 / 2)

辭天驕 天下歸元 10648 字 11個月前

鐵慈眼看南粵水軍的將士們給慕容翊逼得步步後退,舒服地向後一仰。

慕容翊笑道:“你們不就是不放心大帥和太女走嘛,覺得他好像成了人質是不是?那我們也留下人質就是,哪,我,我留下陪著你們,還有那群衙內們。”

他伸手一指,剛被放出來的衙內們正在門口探頭探腦,聞言如遭雷擊。

不過看個熱鬨,怎麼忽然又成了人質了?

常千磨臉上神情千變萬化,當初被逼跟著太女出京,後來想想覺得倒也不是壞事,跟著走這麼一遭也就算立了功,回來就能尋個好差事。都是少年人,之前聽說了容溥戚元思等人跟著太女走西戎,便立了收服西戎的大功,難免想著自己也能光宗耀祖一回。

誰知道一路苦行軍,熬大通鋪,人家西戎縱橫捭闔參與大計,自己等人奉旨嫖娼,如今乾脆就淪為人質了……

他們眼巴巴地看著太女,一聲哀求還沒出口,就見鐵慈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衙內們牙齒咬得咯咯響,陰森森轉頭齊齊盯著慕容翊。

妖妃禍國!

……

燕南首府昆州,素來有“一池三樓滿城色”之稱,池是號稱西南明珠的鏡池,三樓是昆州賞景名樓挹江明月樓、藏書萬卷名聞天下的述古樓,所謂“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和美食獨具特色的玉饌樓,以專宰外地人的蟲子宴和菌菇宴聞名。滿城色是指昆州城四季如春,花開滿城,且因為一年到頭晴好居多,比起彆處花盤大花色鮮豔,葳蕤奪目,麗色滿昆州。

三樓呈品字形居於昆州城中心,而鏡池就如飄帶般繞三樓迤邐,圍住了景致最好的這一帶,品字形的正中,便是燕南中心的南平王府。

此刻燕南王府花團錦簇,披紅掛彩,滿城花色,此處更增三分。

隻是花開得熱鬨,氣氛卻不熱鬨。

宮女們手捧各色托盤器物行走於重重長廊和宮室之間,走動時裙裾不揚,沉默引導著一群被婢女簇擁的錦衣華服的女子,跨入慶雲殿花廳之內。

殿內女官微笑著迎上前來,熟稔地稱呼著各位夫人小姐。

便有走在最前麵的年輕小姐笑著道:“我們今日來給郡主添箱。”

添箱是女子即將出嫁前,家中宴請親朋好友,親朋則會贈送各色禮物,添進新嫁娘的陪嫁箱子裡,以作祝福。

她一開口,女官的笑容便顯得更加柔和恭敬,“縣主這邊請。”

南平王的侄女,現任燕南都司都指揮使遊筠的女兒遊衛晴便走上前來。

她凝視著前方妝台前坐著的女子,這麼多人進來了,妝台前的女子一動不動。

幾個司妝和司發的女官圍著她梳妝,銅鏡裡模糊映出一張巴掌大的雪白的臉,按品大妝粉很厚,依舊掩不住的青春嬌美。

一個女官撿起一枚簪子,簪頭尖銳,寒光閃爍。

旁邊一個女官忽然看了過來。

拿簪子的女官反應過來,臉色微微一變,立即放下了簪子,重新在妝盒裡取了一朵蓮子米大珍珠鑲嵌的珠花,柔聲笑道:“珍珠才最配郡主的冰肌雪膚。”

另一個女官立即將簪子收回盒子拿了下去。

先前說話的女子便笑著走上前去,將手中的盒子打開,裡頭一套指頭大的紅寶石頭麵熠熠生輝,她取出其中的紅寶琉璃瓔珞圈,姍姍走上前去,將那瓔珞圈套在了梳妝女子的脖子上,手也並不拿開,輕輕攏著梳妝女子的頸項,對著鏡子左右端詳,笑道:“紅寶石也很配郡主妹妹呢,花容月貌,雍容華貴。和常家三公子,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鏡子中一坐一站,兩人相對。

紅寶石瓔珞圈似一層環套在雪白的脖子上,而她的柔軟的手套上了第二層。十指尖尖,戴了金鑲玉的精工鏤刻的護甲,尖端輕巧地擱在頸項微微隆起的青色經脈上,一彈,又一彈。

看著有些叫人不能呼吸。

銅鏡朦朧地映出遊衛瑄的臉,宛如戴了麵具一般毫無表情。

遊衛晴笑了笑,她神情平靜,姿態端莊,連笑容的弧度也柔和優雅。

她俯下身,在遊衛瑄耳邊輕輕道:“可惜了的,郡主。你嫁的常遠,原本倒也算是青年俊傑,配得上你,不過自從他去盛都參加春闈被黜落後,回來後就成了失心瘋。這可有點不妙,你家已經有個傻子了,你再嫁個瘋子,叔叔這一脈,以後還能有個正常人嗎?”

遊衛瑄依舊沉默,連頭上珠花都不曾顫動一絲。

遊衛晴笑容弧度不變,臉頰親昵地挨著遊衛瑄的臉頰,看上去就是一對極其親密的好姐妹,以至於她身後那些燕南王府親族小姐們,都不禁凝視著兩人的背影,神情豔羨。

“你放心地走吧,”遊衛晴聲音細若遊絲,隻有遊衛瑄能聽見,“你走後,你的宮殿,我來住,你的弟弟,我來照顧。”

……

從慶雲殿往北走,穿過三重垂花門,一層又一層的院落後,有一個偏僻的,原本用來放些器具雜物的小院子。

往日這個小院子從無人走動,現在倒是多了很多人,精悍的護衛看守整個院子,巡夜的兵丁時不時列隊走過,還有侍女穿梭而來,按時送飯。

此時正是午時,院子裡出來人接著了侍女送來的午飯,那托盤上倒是三盤六碗,頗為豐盛。

負責拿飯的小廝垂眼看了看飯菜,眼底露出喜色,拿了飯菜回去,並沒有進入正屋,而是進了西側的耳房。

經過正屋時,他對屋子裡看了一眼,門縫虛掩著,他下意識掩了鼻子,又趕緊將菜盤蓋子蓋上。

耳房裡有人接著,笑道:“今日什麼好菜。”

小廝將托盤一擱,伸手拎起一隻濃油赤醬的肘子,笑道:“當初還以為是個苦差事,如今倒讓咱們沾了光。最近我都吃胖了一圈。”

另一個小廝就道:“阿七,今兒給大少爺留什麼?”

小廝在盤子裡撥了撥,道:“他從來不吃綠葉菜的,也不吃魚肉蝦蟹,他隻吃清湯燉菜,這肘子裡不是還燉著芋頭塊兒麼,等會咱們吃完了把芋頭倒出來,加點白水端進去就得。”

問話的小廝看了他一眼,藏下了眼中的鄙薄。

說起來還是大少爺多年的伴當呢,大少爺一朝落難,他偷吃扒拿比誰都歡快。真是難看。

心裡罵著難看,手上卻不慢,他拎起一隻鴨腿,笑眯眯地啃。

吃完了阿七摸著肚子往後一躺,道:“寶昌,你去給少爺送飯。”

小廝寶昌便站了起來,端了白水芋頭去了正房,那屋子去年蒙的窗紗還沒換也沒擦洗,灰蒙蒙地遮蔽光線,他開了鎖,把門推開一條縫,將碗往地上一擱,看了一眼屋子角落。

果然還在那裡,西北角,屁股朝外,臉貼牆,神神叨叨地不知道在嘀咕什麼,隱約聽著什麼八啊八的。

白天還好,夜裡這傻子也是這樣,聲音悠悠蕩蕩的,有一次他撞見,差點嚇死。

寶昌不想多呆,飛快地關上門。

他不敢說話,上頭說了,不許和大少爺說話,大少爺也說不了什麼完整的話。

但他記得有段日子不是這樣的。

去年大少爺隨著郡主出去了一趟,回來之後竟然大變了樣,能看人了,會說話了,舉止也清楚明白了許多,不仔細瞧,和尋常人也差不離。

這讓之前反對郡主帶大少爺出門尋醫的遊氏家族的人都閉了嘴,甚至有人開始說,如果大少爺真的好了,是不是可以繼承王位。

但是好景不長……或者說,出現了好景,有些事就不長了。

寶昌歎了口氣,手下卻絲毫不慢地將門鎖好。

可憐歸可憐,卻也沒有更多的想法了,這世上可憐人多了是,一個傻子生在王侯家,享受了這麼多年榮華富貴,也算不虧了。

他哼著小曲走開去。

屋子裡,角落裡蹲的人,看著是個瘦弱的少年,頭發亂蓬蓬的,臉上汙痕遍布,一雙眼睛很亮,目光卻很直,像不會轉彎似的。

他蹲在那裡,盯著牆皮斑駁的牆角,那裡有一窩螞蟻,汲汲營營也不知道在為甚忙。

地上扔著些沾了湯汁的蔓菁蘿卜,那人拿著蘿卜湊向螞蟻,但顯然螞蟻對這樣的吃食並不感興趣,忙忙碌碌地走開了。

那少年眼底便掠過困惑之色,目光直直地像盯著螞蟻,又像盯住了這虛空,喃喃地道:

“姐姐,姐姐,姐姐。”

“十八、十八、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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