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一個少年一把推倒鐵慈,“是不是藏在屁股底下了?”
有人掂起了她的荷包,晃了晃,聽了聽,笑道:“難怪我家小紅它們都忽然激動起來了,原來是戴著引香呢。”
“真是個傻子,戴這玩意,難怪把全黎山的毒蟲全部引到她身邊。”
幾個人翻遍了鐵慈身邊和周圍,都沒找到傳說中的神奇的包,頓時怏怏散開。
天色將暗,洗浴的聊天的曬蟲子的都回家做晚飯,樹端上飄起了青煙,潑染的霞光裡便多了一抹桑青色。
鐵慈孤零零躺在樹下,仿佛死了。
死了也沒人理會,連看都沒人多看一眼,眾人並無嫌惡之色,也並不關心,可能路邊長一棵毒草都比鐵慈來得讓他們有興趣一點。
又過了一會兒,石林後轉出小舟,舟上人將慕容翊從船上搬下來,扔在岸上。有人遠遠笑問:“怎麼,阿吉不要這個新的阿金哥麼!”
“阿吉說啦,這個她知道的,他有喜歡的女子呢,又不是個好人。她要是收了,萬一這家夥等治好了就殺了她怎麼辦?美人雖好,也要有命享啊,她還想長命百歲呢。”
林子裡便一片笑聲,“阿吉真是咱們最聰明的姑娘啊。”
“咱們還缺美人麼,合歡蝶隨便配配,個個都是美人。”
“阿吉說了,看在他也算救過阿衝少爺的份上,就不把他扔出去了,你們誰願意救他就救他唄。”
“合歡蝶如果一中毒就能找到這裡,咱們還能救。現在拖這麼久,又自己試圖用藥,早就改了合歡蝶的毒性,現在啊,哪怕遍地陰陽蘑菇,也隻有叔公能救咯。”
“哈哈哈叔公不殺了他就不錯了,哪可能救他哦。”
“所以你們看著點,等他死了告訴我一聲,我那朵玉帶鬼芙蓉正缺好肥料呢。”
“我的央珍也饞人肉了很久了呢。”
“我的血稻不知道用人血培育能不能成功……”
林子裡,鐵慈和慕容翊一在河左邊,一在河右邊,左右躺著,無人理會。
……
天色一點點將石林染黑的時候,石林後轉出一葉小舟,舟上是那個白衣嬌小的人。
他還是裹著頭臉,一樣製式的白袍子長長的拖在地上,他肩膀上爬著一隻黃黑相間的大青蛙,青蛙不時伸舌一彈,啪地一聲,再滿意地咂咂嘴。
他走到鐵慈身邊,也上上下下翻找一通,依舊一無所獲,他在鐵慈身邊呆呆地坐了半天,叨咕道:“不許救外人的啊……”
想了半天道:“那就先弄醒吧……”從袖子裡摸出一個瓶子,倒出一顆青綠色的藥,想了想,又扣扣索索掰下一半,塞進了鐵慈的口中。
不過片刻,鐵慈臉上青氣消退,睜開眼,白衣人倒有些詫異,嘀咕道:“醒得好快……”
他話還沒說完,鐵慈一伸手,摘下了他的蒙臉的布。
兩個人都怔了怔,對方是猝不及防,鐵慈是沒想到這位是個姑娘,隻是有著煙嗓罷了。
仔細看看,應該還是成年的姑娘,發育得很不錯,就是個子太矮了,一米五左右吧。
此刻她矮咚咚地戳在地上,大大的眼睛微微眯著,愕然看著鐵慈,半晌道:“我也算救了你,那個什麼袋子給我一個。”
倒是個老實孩子,並沒有獅子大開口,鐵慈道:“你叫阿扣吧?我給你一打……不十二個,你幫我救人,或者讓我進去。”
阿扣並不問她怎麼知道她名字的,豎起一根手指,木木地搖頭,道:“我隻要一個。救你一次,要一個寶物。做人貪心,會遭天譴。”
鐵慈道:“既然這樣,你可以毒我。你毒我一次,再救我一次,再毒我一次,再救我一次,如此十二次,你可以拿我很多塑料袋,然後幫我救人。”
阿扣瞪大眼,慢吞吞道:“為什麼要毒你很多次?就算能解毒,中毒的時候也是很痛苦的,你不怕痛嗎?”
鐵慈笑而不答:“可以嗎?”
阿扣坐在地上,慢吞吞思考了很久,最終還是搖頭,“浪費毒藥叔公會生氣的。”
“叔公是誰?”
“叔公就是叔公。”
“就算你覺得為了袋子不值得,那麼你不想要會下蛋的煙花嗎?不想要可以做很多事的刀嗎?不想要可以把東西放大的鏡子嗎?”鐵慈端詳著阿扣總是微微眯起來的眼,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隻眼鏡,架在了阿扣的鼻梁上。
阿扣隻覺得眼前忽然一亮,之前模糊的景物忽然像被擦去經年的塵埃,分外清晰地逼近眼前,清晰到她連鐵慈身邊一隻蠅蟲細長的腿上的根根絨毛都看得明白。
這種感覺嚇了她一大跳,急忙摘下眼鏡甩在地上,果然熟悉的混沌世界又回來了,但這回她卻忽然覺得這樣的混沌難以忍受。
太模糊了。
見過清晰的天地,才知道模糊的一切多麼痛苦。
這樣的清晰隻是一瞬,她忍不住伸出手,鐵慈立即把手縮了回去。
“想要嗎?你的眼睛很不好吧?是日夜尋找毒草弄壞的嗎?你這樣的眼睛,想要找到需要的毒草也好,想要配製更高等級的藥也好,都很吃力吧?眼疲勞眼模糊沒有關係,戴上它,得見大光明。”
阿扣呆呆地看著她,總覺得這個家夥的語氣聽起來怪怪的,像寨子裡古早傳說中的神婆。
她想了一陣,垂著眼道:“可是我幫不了你。你朋友的毒我治不了,你要進峰林,應該也是想找到可以救你朋友的東西或者人吧,但峰林裡除了迷宮並沒有你需要的東西。我不能給你提供任何幫助,怎麼能拿你的寶貝呢。”
鐵慈倒沒想到這姑娘這麼老實的,畢竟這寨子的畫風似乎並不怎麼善良。
她有些失望,但還是將眼鏡拿出來,戴在了阿扣的臉上,“那就送給你吧,什麼要求都沒有。”
就算犒賞這份善良。
阿扣嚇了一跳,伸手要摘眼鏡,急忙忙地道:“叔公說過,不能隨便接受彆人的東西,欠下的債無論是哪一種,都是要還的……”
鐵慈想著這叔公這是受了什麼傷,滿身戒備,一邊伸手按住阿扣的眼鏡腿,“那你幫我找到一個可以居住的樹屋,讓我在這裡留下來,這樣總可以了吧?”
阿扣這才停了手,想了一會,道:“找個樹屋容易,但我們這裡最好不要久留,毒物毒蟲太多了,尋常人活不長的。這不算幫忙,那我去幫你找阿衝少爺吧,阿衝少爺或許有辦法讓你見到叔公。”
“阿衝少爺是誰?”
“咱們寨子的首領啊。上一代首領的幼子。”
“那叔公不是首領嗎?”
“叔公是所有人的叔公,上一代首領在的時候他是叔公,這一代首領在的時候他還是叔公。”
哦,老妖怪。
鐵慈點點頭,看著阿扣又撐船進了彎彎曲曲的峰林,才起身去將慕容翊抱在懷中,手伸進旁邊完整無缺的樹身中,摸出腰包,手指拂過,大樹再次恢複了原樣。
她從腰包裡掏出師父給的解毒丸,給慕容翊喂了一顆。
這東西多少有點用,她親身試驗過了,之前她不敢用,是怕不知藥性的情況下給慕容翊用了,會轉化他的毒性,但現在這種時候,多捱得一刻是一刻,不用管那許多了。
頭頂簌簌有東西落了下來,她側身讓過,是果子皮。
濃密的樹冠間有人在探頭探腦,鐵慈敲敲樹身,道:“下來,給你變個戲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