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翊一腳便踢了出去,“你懂什麼!這是退一步的事嗎!”
遊筠說的好聽,但是鐵慈一旦放棄,那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都已經這般你死我活了,難道還當真能和平收場?
殺了鐵慈三千護衛也是必然的,就算鐵慈最後能出昆州,之後一路定然血雨腥風。
更不要說南巡铩羽而歸,朝中那些老家夥又豈會放過機會?
皇太女看似高不可攀,但何嘗不是高處不勝寒,一步錯便能墮入塵埃。。。
最關鍵的是,就算鐵慈願意犧牲,在場的人依舊不能活命,遊筠還要掌控燕南,不會留下這麼多知道自己把柄的人。
遊筠這麼說,不過是惡毒地要撥弄民意者死於民意罷了。
然而升鬥小民不會懂也不願懂這些,撲來的人並不停步,後續還跟著許多男女老少,熱淚橫飛地要將鐵慈淹沒在民意綁架的海洋中。
但是撲在最前麵的那個人,離鐵慈還有三尺遠,就被慕容翊一腳踢飛出去,在地麵上嗤出丈許灰塵草沫,最後咕咚滾到了池水裡。
這毫不留情的一腳,驚住了百姓,頓時沒人敢撲來哀求,留在原地哭的,遠遠跳腳怒罵的,戟指口沫橫飛的,一時罵鐵慈的倒比罵遊筠的多多了。
遊筠安然高坐,嚼著蜜餞看戲。
皇太女就是太幼稚了。
以為得了民心就能得了天下,卻不知這些手無寸鐵的屁民,豆大的腦仁裡都是自己的三餐一宿,那些豪門軼事,看似興趣滿滿,其實不過是茶餘飯後下酒菜而已,真要影響到他們自己,哪怕是一文錢的生意,那也是絕對不成的。
便是有人秉持所謂正義,又能怎樣?能對抗這昆州城內外十萬兵麼?
身後遊衛南饒有興致地搖著扇子,看得津津有味,遊筠卻無意於欣賞對手陷入尷尬,畢竟將對手打倒,徹底踩入塵埃才是要務,一切精神上的勝利都不值得沉溺。
他抬起手,在百姓驚恐的注視和埋怨的嚎哭聲中,道:“我給殿下計著數,每過一數,便死一人。”
隨著他抬起的手臂,屋脊之上,烏黑的箭頭齊齊沉默地轉了方向,對著那群百姓。
箭簇那一點冷白的鋒銳,被日光彈射出萬千光斑,映在無數驚恐的臉上。
一時連哭號之聲都沒了,緊繃的空氣讓人肌膚起栗,而後背汗毛炸起。
一個婆子驚喘一聲,猛地跪地要向鐵慈哀求,但是肅殺窒息的氣氛令箭手們也神經緊繃,看見場中有人動作,一個年輕箭手下意識手臂微微一顫,嗡地一聲箭枝離弦。
老婦回首,微微放大的眼眸裡一團烏黑的漩渦逐漸擴大。
像要將人拉入死亡和血腥的黑洞中。
四麵驚呼聲裡,人們推擠跌撞,狼奔豕突。
箭尖刺破空氣的尖利之聲像一柄劍捅進所有人耳膜,引發極度驚恐,卻在驚恐攀至高峰時戛然而止。
以為必死的老婦惴惴抬頭,就看見皇太女站在她身側,舉著手臂,和之前迎駕時探手出窗的姿勢一模一樣,這回指間夾著一支箭。
她一抬手,箭枝以比方才更淩厲更凶猛的去勢飛回,精準地越過屋脊上黑壓壓的人頭,直奔那出箭的年輕箭手。
這回換箭手驚恐的眼眸倒映旋轉放大的箭頭。
無數同袍試圖攔箭不成。
下一刻那箭手前心一涼,卻無痛意,低頭看去,那箭已破甲,也刺破了他的裡衣,卻分毫未傷他的肌膚。
這絕不可能是皇太女氣力不濟失手。
隻能說皇太女的控製力強大精細妙至毫巔。
隻是不明白何以被饒了一命。
鐵慈遙遙看著那個年輕箭手,“你忠於誰?”
那箭手脫口而出,“燕南王府!”
周圍同袍表情微妙。心想這回答對於自己等人未必不對,卻不是皇太女饒你一命想要聽見的答案,這下好了,剛剛被饒了一命,一轉眼又要被要回去了吧?
卻見鐵慈又問:“忠於燕南王府的誰?”
年輕箭手依然倔強地道:“忠於遊氏嫡係,燕南王府的主人!”
鐵慈不依不饒,“哪位主人?老王?女世子?大公子?還是現在已經鵲巢鳩占的遊都司父子?”
箭手猶豫一會,道:“忠於燕南王府一脈。忠於所有流著遊氏嫡係鮮血的人,世世代代,無論是誰。”
“那假如嫡係相殘,你又支持誰呢?”鐵慈道,“遊都司父子虐待大公子,囚禁逼嫁女世子,你們知道麼?”
那箭手弓箭一晃,冷笑道:“休要胡言亂語!都司大人待女世子姐弟勝過親子,滿昆州誰不知道?你在這挑撥,還想說得昆州大營上下都投了你這個居心叵測的皇族不成!”
遊筠背後遊衛南煞有介事點頭,顯然是用行動表示讚同那句“待女世子姐弟勝過親子”。遊筠瞟了一眼過去,陰沉之色一閃而逝。
方才親眼目睹晚晴園真相的百姓神情複雜,但此刻沒人敢說話。
鐵慈並不生氣,笑道:“行,知道你忠,但即便是都忠,總得有個先後輕重之分。那你最忠於誰?”
士兵這回猶豫未答。
答案自然是有的,隻是當著遊氏父子的麵並不適合說出來。
鐵慈看眾人神情也便明白,並不為難他,道:“若有一日,你們最忠於的那個人為人所害,你們會怎麼做?”
遊筠臉色微變。
但隨即想到那處王墓裡的機關,和早已安排的軍隊,便放下心來,心中冷笑一聲。
不過是出言相詐罷了。
若真給她掘墓成功,何至於自己到現在都接不到消息?
……
萬青山王墓附近,無數信鴿飛起,再如同被無數無形之手抓住一般,頹然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