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如石駭然回首。
鐵慈竟然一出手,就派人先殺了崔軾。
這實在讓他意外,但轉瞬他就明白了。
殺他是做不到的,餘下最該對付的,確實就是擅毒又變態的崔軾。
此人再留,後患無窮。
而崔軾因為做人太差,也無人願意伸出援手。
殺得乾脆利落。
一時殿內外鴉雀無聲。
忽然馬蹄聲響,夏侯淳帶著大批護衛趕到,還沒接近,釣魚翁一返身,手中釣魚杆劃過一道流光,地麵積雪應風而起,化為雪浪,向夏侯淳等人當頭撲下,驚的馬嘶人翻,夏侯淳和太女九衛硬生生被逼退三丈。
童如石的聲音冷然從院中傳來,“不許再進一步。進一人,我殺一人。”
鐵慈對萍蹤看了一眼,萍蹤大喊:“夏侯指揮使,原地待命!”
夏侯淳也大喊:“殿下!遼東出兵,將至永平。容老夫人私開城門,放入盛都大營士兵!蕭氏逃獄,攜達延騎兵衝擊官署,擄掠大臣,當街殺戮無辜百姓!狄一葦已經趕往城門處置,殺了容老夫人,關閉城門,並立即趕去了永平!”
他三言兩語說個明白,裡頭鐵慈聽著,沒什麼表情。
屋漏,總是會逢連夜雨的。
她道:“夏侯指揮使,這是靈泉村的故人們。”
這回答牛頭不對馬嘴,夏侯淳卻冷笑一聲。
他道:“故人遠來,焉能不備厚禮相待乎?”
手一揮,風雪中忽然遙遙傳來孩子的尖叫。
孫娘子變色,猛然回首:“蛋兒!”
孩子的哭聲卻聽不清楚,被這風卷得忽遠忽近,孫娘子猛轉身掠了出去,“蛋兒!蛋兒!蛋兒你在哪裡!”
她的身影眨眼就消失在覆雪的宮城中,也不知道被那孩子哭聲給引到哪裡去了。
童如石臉色一變。
孫娘子在靈泉村眾人中,極有威信地位,實力也數一數二,有她在外頭掠陣,他便有退路。
誰知道居然就被一陣孩童哭聲給引走了!
也不想想,她的愛子好好在盛都藏著,哪那麼容易被擄走。
關心則亂。
鐵慈卑鄙!
前方,殿門忽然大開。
童如石等人的目光下意識轉過去。
透過雕花隔扇,能看見大殿深處,鐵慈高踞寶座之上,遙遙麵對著他們,麵容平靜。
明明殿內依舊一片狼藉,明明她衣襟染血,明明她父母就停屍內殿,她看起來卻尊貴依舊,平靜如初。
看敵人的眼神,便如麵對殿下浩浩偃伏的臣民。
童如石忽然有些恍惚。
想起戊舍初見的那個明朗謙和少年,練武場上一箭驚風的少年,三白堤上力挽狂瀾的少年,新建長堤上和他談心的少年。
大乾皇儲是他一生的敵人,她座下的寶座原本應該坐著他,可哪怕數年經營走到了這裡,麵對她,他依舊會有一瞬間的心悸。
有種人的強悍,曆風霜雨雪不折。
目光觸及那一霎,便如見蒼穹壓頂。
鐵慈卻沒看他。
她的目光落在釣魚翁身上,道:“當年孤在靈泉村,得諸位收留,曾說過想要請諸位來我家做客。如今諸位來了,時機雖然有些不好,但孤這地主之誼,還是要儘一儘的。”
說完她一揮手。
護衛再次後退,將整個殿外空地都留給了這一群高手。
有水波之聲響起。
釣魚翁一轉眼,竟看見天井之側,離宮門不遠,有一方魚池。
魚池竟然沒有結冰,此刻有一抹豔紅,忽然躍出水麵,姿態矯健活潑。
冰天雪地裡,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被那抹紅吸引。
釣魚翁的眼頓時亮了。
一生唯好釣魚的他,對所有珍稀魚種了如指掌。
比如眼前這條,號稱“血龍”,是世上最為稀少名貴的魚之一,通體火紅,身體圓鈍,非常靈活,力大無窮,日常潛伏深海珊瑚礁石中,被捕捉就會和人同歸於儘,因此萬金難得。
不想在這裡看見一條活的。
釣魚翁的魚竿,幾乎不受控製地,立即甩了出去。
他的釣竿仿若有魔力,人眼連影子還沒捕捉到,隻覺得冷光一閃,那條珍貴血龍已經在池水裡瘋狂掙紮起來。
卻怎麼都掙紮不開。
釣魚翁心情大暢,哈哈大笑,隨手一提。
紅霞一片越過半空,水波濺起,與此同時啪地一聲炸響。
聲響脆烈,不同於這世上任何武器能發出的聲音。
一道烏光順著魚甩起的軌跡破水飆出。
言語難以儘述其速。
李大娘站在釣魚翁附近,離水池更近,聽見聲音知道不好,轉身吐氣開拳,一拳狠狠砸在釣魚翁肋下。
釣魚翁偌大身軀,斷線風箏般被擊飛。
下一瞬烏光和血紅先後在釣魚翁臂上炸開,釣魚翁在空中連翻三次,血淋淋撞在雪地上,倒哧出足足一丈長的血帶。
李大娘此刻方才完全轉過身,拳頭上濺起一溜血珠,是被烏光擦過而受傷,她一拳餘力未儘,轟然砸在牆上,轟隆一聲牆壁塌了半邊,牆後幾個悄然試圖靠近的九衛噴血飛出三丈,砸進雪地。
眾人震驚未過,忽然萍蹤一聲大喊:“眊子!”與此同時大力甩手一擲!
人群中一人霍然回首。
便見一物劈麵砸來。
他冷笑一聲,抽出自己的紅腰帶,啪地迎風一抖,化成一片水都潑不進去的光幕,將那不大的銀色物體擋住。
眊子的冷笑還沒收起,忽然那物一顫,啪地一聲,一道光柱直直射入他眼眸!
雪亮至萬物瞬間無色,仿佛太陽忽然炸進了眼眶。
本就目力很弱,因此武器都選鮮豔的眊子一聲大叫,猛地捂眼急退。
砰一聲,那銀白的筒狀物重重砸在他額頭上,將他砸得頭破血流,砰然倒地。
“……”
死一般的寂靜。
雙方轉眼都有傷損。
但童如石這裡傷的是頂級高手,鐵慈那邊卻隻是想要悄然潛入的九衛失敗。
站在階下的萍蹤倒吸一口涼氣,悄聲問鐵慈,“那都是些什麼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