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1 / 2)

霍亂江湖 北南 8925 字 8個月前

不凡宮環山一側有處小林, 鬱鬱蔥蔥的,和山中綠樹交錯生長。密葉掩映下藏著一扇石門, 門內是一間貯冰的地窖。

這一早, 弟子們開窖取冰, 送往宮中各苑。

偌大的沉璧殿內, 燃香的銅爐盛了冰,飄散著屢屢寒氣。段沉璧和段懷恪在正殿下棋,刁玉良在偏殿守著容落雲。

降溫的是生冰, 桌上瓷盆中是潔冰。淨手後, 容落雲一掌將盆中的冰塊震碎, 然後在碎冰上淋些紅糖水和果脯, 便能吃了。

刁玉良迫不及待地盛出一碗, 大口食冰, 像條得了骨頭的餓狗。

容落雲問:“一整天不見老三,他去哪兒了?”

刁玉良回答:“三哥去討債了。”他含著冰咕噥, “你已經跟霍臨風見麵, 於是他去找霍臨風要銀子,足足一千兩呢。”

念誰來誰,偏殿的門吱呀推開,露出一片碧色袍角。陸準閃入, 一身碧色配一頂青玉冠,於炎炎夏日瞧著格外清爽, 然而清爽卻難掩怒容。

他襟內平坦,荷包乾癟, 絲毫不像攜帶一千兩的樣子。

刁玉良問:“三哥,你把銀子塞在□□不成?”

容落雲答:“那要硌得雞飛蛋打了。”

二人嚼著渾話笑作一團,氣煞小財神。“少胡唚,煩著呢!”陸準行至桌邊咕咚一坐,咣嘰一拍,端起瓷盆憤憤地吃起冰來。

枉他纏著容落雲美言,好不容易盼得那兩人相見,豈知姓霍的竟翻臉不認賬。臭當兵的,大狗官,塞北的混賬,姓霍的沒一個好人!

這一通辱罵好刺耳朵,刁玉良說:“你詐他呀,就說二哥不與他和好了。”

陸準啐道:“我當然曉得!可那廝卻說無所謂,根本滿不在乎!”

剛剛還樂得眉開眼笑,容落雲聞言一頓。和好與否無所謂,霍臨風真的那樣說?或許隻是為了推辭陸準?

瓷勺磕碰碗沿兒,他麵無波瀾地吃冰,唇舌間又冷又甜。忽地想起騎射那日,驕陽下馬背上,霍臨風低頭親他,甜也是甜的……隻不過異常滾燙。

“二哥!”陸準喊叫好幾聲,“你莫再搭理那臭兵!”

容落雲敷衍地“嗯”一句,腦中卻儘是那臭兵的音容笑貌。

吃過冰,他進內堂閉門鎖窗,獨練淩雲掌的內功心訣。此時乃午後,潛心滌慮至黃昏,又日旰忘食至夜深。

各苑點燈,各苑再吹燈,不凡宮一寸寸黑透。堂內黢黑一片,容落雲轉眼又練到更深露重,周身氣息漫天徹地地盈滿屋內。

天明了,弟子們來邈蒼台操練。

天又黑了,外麵走得乾乾淨淨。

容落雲連昏接晨地練功,在第三個晚上終於結束。離開沉璧殿,他摸著黑回彆苑,半路搶了巡值弟子的一盞燈。

許是這兩日沒在,無名居沒弟子送冰。他困倦得顧不及那些,沐浴後穿著寢衣小褲,沾床便沉沉睡去。

此時的將軍府燈火正明,霍臨風讀過沈舟的回信,又撰一封。信中隻可寒暄,有些話當麵講才穩妥,他邀請對方來西乾嶺一敘。

寫罷派出,忍不住又蘸一墨,在白宣上描畫一筆。地圖、布防圖、列陣圖,他信手拈來,卻鮮少正兒八經地畫畫。

青絲如瀑,狠勁兒描黑一片;目若桃花,將瞳仁兒點成五瓣;薄唇挺鼻,勾勒橫豎兩線;衣裳繁複太過麻煩,索性不著寸縷,平直的肩纖韌的臂,反向兩弧括出一把細腰。

“少爺,早些睡罷。”杜錚鋪好床走來,到桌旁一瞄。玉皇大帝呀,他驚道:“這是何方妖孽?怎這般難看!”

霍臨風抬腳便踹:“放屁!他要難看那淨是醜八怪了!”

杜錚一琢磨,莫非畫的是容落雲?王母娘娘呀,這少爺到底是喜歡人家還是痛恨人家,居然能把仙畫成鬼,把雲畫成泥。

霍臨風擱筆登床,算起來已經“欲擒故縱”三日之久,那日陸準來討銀子,他故作無所謂的態度,今日休沐也沒買缸送去。

帷幔落下,杜錚隔紗說:“少爺堅持,切忌前功儘棄。”

霍臨風哼一聲,蒙住薄被睡了。

翌日清晨,陽光斜照臥房,把床中酣睡的人活活熱醒。容落雲趴在枕上一頭細汗,迷糊地扯開衣襟,恨不得將小褲也蹬了。

他熱極而起,奔到簷下喊來一名弟子。“怎不送冰?想熱死我不成?”熱得臉頸儘紅,散著一股灼灼豔光,“討打就明說!”

弟子解釋:“宮主息怒,無名居沒有盛冰的容器,弄成小塊擱在銅盆,卻化得很快。”

沉璧殿有大銅爐,其餘屋院有大缸……容落雲悔不該當初,劈裂那花缸做甚!轉念一想,那日軍營暫彆,霍臨風說買新的送來?

一身火氣頓時落花隨水,他揮退弟子,一扭身回屋去了。

這一日,容落雲在房中吃果嚼冰,大汗淋漓地等一口缸。

直到焦金流石的黃昏,他估摸今日不會送來了。卻不料,明日後日,三五日過去始終不見花缸蹤影,不僅物件兒沒來,人也從未露麵。

難得盼個陰天,容落雲坐在簷下讀書。

邊讀邊想,那次霍臨風巴巴地約他吃飯,轉眼又要休沐了,怎的毫無動靜?莫非傷勢又不好了?

一抬眼,遙望刁玉良經過,他喊來對方。“老四,去軍營了?”他問,“霍臨風是否身體不適?”

刁玉良說:“沒啊,生龍活虎的。”他興奮得很,口沫橫飛地講述水下鳧鬥。容落雲耐心聽完,支吾道:“霍臨風有沒有……問我什麼?”

刁玉良還是那句:“沒啊。”

容落雲乾笑一聲,待對方離開,他盯著書頁怔怔出神。難道真如老三說的,霍臨風的態度已經無所謂了?

不應該罷,之前苦等四天三夜,睡覺還念他的名字。

軍營那日,不還啃他的嘴?吮他的舌?

難不成營中發現個稱心的,武功樣貌皆可,更懂行軍打仗。又或許小官兒給將軍府塞滿嬌娥,個個善解人意。比較後,霍臨風移情彆戀,不稀罕他了?

容落雲天馬行空,落雲甚至要改為落空。

入夜,他懷著一腔希冀走到宮門後,登上高牆,扒著磚石環顧宮外。霍臨風想見他嗎?會縱馬來等他嗎?

卻隻見綠綠的草,高高的樹,四麵八方連個人影都沒有。

值守弟子問:“宮主,是否情況有異?”

他一掌將磚石拍出印子:“當然有異,瞎子都瞧得出來。”實在異常,極其異常,霍臨風到底是什麼意思?!

等容落雲生氣走遠,值守弟子大眼瞪小眼,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如此又過幾日,容落雲耐不住了,騎著毛驢出了門。東西相隔七八裡,那人不來西邊見他,他便向東主動去尋。

哪怕麵子丟得精光,管他呢,人都沒了要麵子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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