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劈啪作響,霍臨風抬起臉,好似望著一尊鬨脾氣的活菩薩,這菩薩犟得很,非要渡他。
“容落雲,”他叫一聲,連名帶姓不算客氣,“你的爹娘死在這片土地上,如今你也要在這裡犯險嗎?”
提及唐禎夫婦,容落雲臉色微變,卻不鬆口:“這不一樣。”
霍臨風說:“怎的不一樣?他們死在霍釗的劍下,現如今你要為我霍臨風出生入死。”他偏過頭低笑,些微自諷,如潮的無奈,“如此,霍家也忒無恥了罷。”
容落雲不想再聽,傾身一撲,兔腿掉在一旁沾滿細沙,他壓著霍臨風,又滾兩遭,幕天席地地糾纏在昏暗裡。
離篝火遠了,光黯眼明,卻能瞧得真真切切。
霍臨風說:“你我即使無情,這輩子也該我捧著你,彌補你,何況咱們……”後話膩得慌,可意會不可言傳,便止住了。
容落雲卻磨人:“咱們什麼,你說完啊。”
霍臨風故意說:“咱們好得如親兄弟一般。”
容落雲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後腰被攬住,便撐不住笑起來:“去你娘的親兄弟。”輕聲咒罵,尾音藏不住赧然,“明明是夫妻一般。”
霍臨風喉結滾動:“那你更應當好好的,否則夜深夢回,嶽父嶽母來向我問罪怎麼辦?”這話不成體統,趁容落雲發作前便製住,“還有你姐姐,你若有什麼閃失,我如何跟她交代?”
提及容端雨,容落雲頓時偃旗息鼓,好似一枝倏然凋零的白檀花。離開西乾嶺時匆忙,隻謊稱閉關練功,未見一麵就走了。
還有師父,大哥,老三老四,闔宮的弟子們。容落雲眼下想來,他與霍臨風相識不足一年,竟為了對方,拋下親友兄弟孤身來此。
是這塞北的蠻兵太勾人,還是他太情種呢。
一時無聲,霍臨風問:“琢磨什麼?”
容落雲回過神,答道:“琢磨……設陣之事。”
他撒謊,恰好枯枝燃儘,一叢篝火不眷戀地熄滅,一切心虛皆隱沒於黑暗中。
兩個人摸黑爬起,霍臨風吹一聲口哨,乘風便從湖邊跑來。良駒識途,馱著他們朝軍營奔去,趕在子時之前回到了營中。
“臨風,好多人。”容落雲先喊了一聲。
營口聚集著一隊兵馬,定睛細瞧,是從定北軍大營過來的,霍臨風和容落雲翻身下馬,疾步入營,一眼看見眉頭緊皺的霍驚海。
“大哥,”霍臨風叫道,“你怎的從大營來了?”
霍驚海見他歸來:“入帳再說!”
霍臨風急忙跟上,大哥一向沉穩,深夜前來又麵露急躁,必定出了什麼事情。三人前後腳進帳,坐都來不及,他問:“大哥,可是大營有事?”
霍驚海說:“策軍折子被人偷了。”
霍臨風和容落雲同時臉色大變,策軍折子記錄軍情、一切作戰安排,是至關重要的機密。霍臨風低聲吼道:“那麼要緊的東西如何被偷?!你在開玩笑不成!”
霍驚海解釋:“策軍折子自然好好保管,我剛記完前頭軍的安排,帳中霎時燈熄,那賊人與其說是偷,不妨說是搶。”
天大的膽子,潛入定北軍大營,入帳,從霍驚海手中生奪。容落雲未見識過霍驚海的武功,卻也知其與霍臨風難堪伯仲,那賊人實在了得……
霍驚海道:“我那本僅是後備的計策,於是趕忙過來,看看你這邊是否無恙。”
霍臨風的折子一直隨身攜帶,歸來後便去了藍湖,沒來得及擱下。事發突然,他一時之間難以相信,問:“大哥,你敵不過那人?”
霍驚海鐵麵含恨:“那人遊刃有餘,內力深不可測。”鎮邊大將軍,認輸頗覺艱難,“他勝過我,卻未知勝過我多少。”
說明對方並非儘全力,無需儘全力。
容落雲一直沉默著,總覺得哪裡不對,忽然,他問道:“霍大將軍,你追他了嗎?”
霍驚海點頭:“自然竭力追拿,奈何未能追上。”
武功不敵,可神龍無形乃天下第二的輕功,竭力追逐竟無法追上?那是否說明……霍臨風驟然看向容落雲,緩緩說道:“那人使的是——八方遊。”
天下之間,容落雲會這門輕功絕技,曾經的采花賊查小棠也會,而查小棠已死,他的師父……
既能敵得過霍驚海,亦能使出八方遊。
容落雲驚愕道:“是師叔秦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