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霆元沒忍住,扶著門框噗嗤樂出聲,包含滿滿的嘲弄,霍臨風回頭瞥一眼,枉顧尊卑地說:“你父皇剛駕崩,竟然還能笑出來。”
聞言,孟霆元笑意更甚,好一會兒才收斂神色,待他沒什麼表情後,道:“從小我就不得父皇重視,我的課業是最好的,以為出色些便能得他青眼,誰知換來恩師的滅門之禍。”
當年他未滿十歲,那之後,沒有太傅敢認真教他,朝堂上的官對他避之不及,一成人,就被命令宮外居住,他不像個皇子,倒像個災禍。
霍臨風問:“你恨麼?”
孟霆元想了想,答非所問地說:“我解脫了。”
前頭不遠處,皇宮的輪廓漸漸清晰,宮門緊閉著,守門的驍衛軍足足增添了一倍。霍臨風和孟霆元相視一眼,加快速度奔了過去。
睿王府,角園的山茶花開得正好,除卻此處儘是凋零之景,容落雲和陸準在園中閒逛,不惜花,一路不知薅掉多少花瓣。
陸準說:“這皇帝怎麼說死就死,叫人措手不及。”
容落雲有些心煩:“難不成先張貼皇榜,詔曰,皇上駕崩在即,都準備著?”
陸準嬉笑,有股子少年不知愁的爛漫,一旋身,從腰後抽出兩柄彎刀,興致勃勃地說:“二哥,我的刀法精進許多,耍給你瞧瞧?”
左右也是等消息,容落雲在廊子外坐下,揣著棉包觀看。陸準起勢,大開大合地在園中練起來,兩勾彎刀如新月,斬落山茶花,彌漫四處的清香。
容落雲眼不眨地盯著,捧場叫好:“妙!來一招十字鎖!”
陸準倍受鼓舞,躍起來,在花叢中輕盈敏捷地揮刀,容落雲看到高興處,縱身飛掠,鞋尖兒點著山茶枝頭,單手出招與陸準切磋。
不多時下起雪來,兩人打得激烈,紅麵襯白雪,掩不住的生靈鮮活。哎!陸準驚叫一聲,停下,兔毛圍頸的縫隙間,被插/進一支未綻放的花骨朵。
以山茶為兵刃,直取要害,他不滿道:“二哥,我輸了。”
容落雲說:“輸給我很正常,噘什麼嘴。”
陸準辯駁:“那我不是進步了嘛!”他推著容落雲坐回廊下,摘掉花,“這套刀法厲害許多,是大哥的幫我鑽研的。”
提及段懷恪,容落雲有點想西乾嶺,問:“大哥可不能偏心,幫你鑽研刀法,那幫老四什麼?”
陸準一拍大腿:“老四那臭小子!他成日往軍營跑,我看他呀,寧做軍中的一個兵,不做不凡宮的四宮主。”
容落雲倒是欣慰:“老四喜歡,就隨他去罷。”
陸準酸溜溜地說:“從前跟二哥混江湖,以後跟二嫂謀功名,哼……”
容落雲沒聽懂,怔愣片刻才回神,二嫂,是說霍臨風?
他捧腹一樂,倘若昭告不凡宮的弟子,彙聚邈蒼台,大夥兒會不會齊齊喊霍臨風一句——宮主夫人?
越想越禁不住,腦中,陸準和刁玉良分居左右,纏著霍臨風鬨,一口一個“二嫂”,段懷恪君子些,客氣地喚一聲“二弟妹”,實在是滑稽!
笑鬨得正歡,雪下大了,管家撐著傘來尋他們,哄他們進屋暖和。
容落雲和陸準回蟄園,途經一座小樓,樓內傳出斷續的琴聲,聽來頗為哀婉。容落雲問:“是誰在樓中撫琴?”
管家答:“是王妃,估摸皇上駕崩,王妃心中憂愁罷。”
容落雲靜聽片刻,隻覺琴音隱藏著悲苦,他頗覺奇怪,睿王多年不得寵,與成帝父子情薄,沒想到王妃卻如此哀痛。
他未細思,迎著寒風細雪走了。
這一日無趣得很,雪越下越大,也出不得門子,容落雲索性在房中讀那本《孽鏡》,偶爾布一局,琢磨奇門之術。陸準抱著太平烤地瓜,一味地吃,倒也算安生。
直至午後未時,杜錚在外間叫喚:“少爺回來啦!”
容落雲憑窗一望,見霍臨風剛邁入園中,肩頭沾著雪,仿佛勝仗那日從漠上歸來。久看不厭,仍心生歡喜,他招招手:“老三,過來。”
陸準湊近,被輕輕揪住耳朵命令,他壞笑著點點頭,小跑著出去了。
霍臨風大步走到簷下,跺跺腳,正拂去身上的雪花時,屋簾掀開,陸準迎接他似的走出來。
陸準說:“二嫂,回來了。”
霍臨風定住:“……你喊我什麼?”
陸準又說:“二嫂,二哥在屋裡等你呢。”
霍臨風暈頭轉向,見那伢子溜回屋,跟進去,到內室一打眼,陸準撲在容落雲的腿邊,兩個人狂笑不止。
皇帝駕崩,正值國喪。
……眼前兒怎麼如過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