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 何杏正在繡嫁妝,何梅則幫著在打下手。
“大姐,你說將來娘會給我找個什麼樣的人家?”何梅托著腮看何杏繡嫁妝, 手中的繡線也放到一邊,語氣惆悵的道。
何杏咋聽此言嚇了一跳,拿手指戳了戳妹妹的額頭:“你這死妮子不害臊, 這話是能隨便掛在嘴上的嗎?讓人聽見了可不得笑話你。”
“嘿嘿, 這不沒彆人嗎?”何梅嘻嘻笑了兩聲, 又繼續道:“那日娘和大哥商量姐姐定親之事時,還是我替你偷聽的呢,現在你找到好夫婿了, 可不能過河拆橋, 去向娘告狀。”
何杏放下手中的針,白了妹妹一眼:“誰要去告狀?反正你這猴兒一樣的性子總有一天有人來治你。”
說完見妹妹神色仍有些迷茫, 心下一軟,柔聲道:“你放心,娘和大哥肯定不會隨便給你找個人家就把你嫁了,必定也會用心給你找個良人的。”
“良人?姐姐的意思是孫家大哥就是姐姐的良人是嗎?”何梅眨著眼睛打趣。
“你這促狹鬼!還敢胡說, 看我今日饒不了你!”何杏惱羞成怒,便去咯吱妹妹, 姐妹倆在房中嬉鬨不休。
而在縣學中讀書的何文靜此時卻有些犯愁了。
雖然何杏還有兩年的時間備嫁, 但是以何家的家底, 要備出一份像樣的嫁妝還是有難度的。
若是嫁到普通農戶家,他們出的嫁妝也能差不離。可要是孫家,那之前方氏原本備下的嫁妝就差了些意思。
何文靜也想過,孫家既然來提親,那就是不在意何家家窮。可是到底去孫家過日子的是何杏, 若嫁妝太過寒酸,以後免不得在同輩妯娌中抬不起頭來。
所以還是得想辦法掙錢。
想到這,何文靜便專門抽空去找了陳運年。
自從上次張茂林和陳運年府試雙雙落榜之後,這兩年來,張茂林潛心苦讀,終於在今年考上了童生,而陳運年則是兩次皆落了榜,然後他就聽說陳運年棄文從商了。
這事還是在慶祝張茂林考中童生時,陳運年在酒樓親口說的。
據他所言,他現在已有妻有子,卻整日遊手好閒沒個正業,讀書已是不能出頭,他一個大男人總不能靠爹和娘子養著,便不準備繼續讀書,而是要掙錢養家了。
何文靜在短暫的驚訝之後也替他高興,他爹本就一心想讓兒子考科舉,如今他能說服他爹,顯然也是費了番功夫的,如果不是下定決心也不可能做到。
何文靜倒是不覺得從商有什麼不好,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適合讀書,如果陳運年真是一輩子明明考不中,卻非要做那靠老父和妻室養活的人,那他才是要真正看不起他。
而陳運年果然不負眾望,是個經商的人才。短短半年時間,陳運年就完成了從被嶽父、老爹領進門,到他自己成為青出於藍的成功商人的華麗轉變。據他自己說,他現在已經準備把陳家的貨棧開到臨安府,以後還要開到省城,開到天子腳下去。
而何文靜此次來找他,也正是準備找他談生意的。
陳運年現在已經搬到了清源縣,陳家新宅在南街,是一處兩進的院子,青磚灰瓦,看著十分氣派,半月之前陳家人才剛剛搬進來。
何文靜來過這裡,陳家看門的小廝認得這是自家少爺的好友,便直接將他領進客廳,而自己則小跑著去書房通報。
陳富貴正提著籠子在院子中遛鳥,看見何文靜,眼睛一亮,熱情的上前打招呼:“喲,大侄子,你怎麼來了?可是來找運年的,你等等,我這就讓他出來。”
何文靜連忙拉住他:“世叔彆忙,看門的小廝已經去找了,我就在屋中等著他就行。”
陳富貴這才收住腳步,手中的籠子也放到一旁的茶幾上,問道:“不知大侄子是有什麼事找運年?”
何文靜也沒想瞞他,正準備開口,陳運年便來了。陳富貴見他們兩人敘話也不再久留,讓兒子好好招待何文靜,自己就又提著鳥籠走了。
“陳大叔現在瞧著倒似比以前年輕了許多,人也看著歡快不少,顯然是人逢喜事,以子為榮啊。”何文靜笑著對陳運年道。
“你可彆玩笑我了,我這也不過是為了喘口氣,我爹現在要麼就是逗逗孫子,要麼就是逗逗鳥,總算不再整日盯著我讀書了,現在我倆是兩相便宜。”陳運年想起以前自己被逼讀書的日子,感慨不已。
“對了,文靜你來找事是有何事?”兩人重新落座後,陳運年率先開口問道。
何文靜也沒打算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既是朋友,我也就直說了,我曾聽你說過你有擴張貨棧的想法,而且你陳家貨棧中多是隨海運而來的藩國貨物,我此次來就是想跟你談這件事的。”
陳運年這下也好奇了,追問:“文靜可是有什麼好點子了?”
“正是。不過這件事有利也有弊,至於最後你願不願意做這樁買賣,我也不強求,隻其中厲害需得你好好想清楚了才行。”何文靜語氣鄭重。
他這次來的目的正是為了將釀酒的方子賣出去。
現在他一路進學科考,以後也少有時間在家中打理這野葡萄,況且等兩個妹妹都出嫁了,何文靜若是上任,必要帶著方氏一起,院中的野葡萄便是更無人打理,既如此,不如趁這個契機將其處理了。
陳運年看他表情嚴肅,也不自覺鄭重起來:“文靜隻管說,你我相交數年,你的為人我是知道的,既是這樣,我定會慎重考慮就是。”
何文靜聽他這樣說,這才將來意說了。
葡桃酒在這個朝代也算是稀罕物,而且酒又不像瓜果蔬菜那樣不易保存,可以說隻要運作得當,這其中的利潤可以說高得驚人。
而也正是因為這暴利,才使何文靜這些年每年隻敢賣幾甕酒,畢竟財帛動人心。若隻是小財,最多是惹人眼紅,可若是巨財,而自身又無依仗的話,那便很容易被有權有勢之人視為口中肥肉。
不過他來找陳運年也並不是為了想坑他,反而正是因著他現在開了貨棧,以後各個城鎮的貨棧中隻要賣上數量不多的酒,那麼就也不會很顯眼,最多就是一筆利潤可觀的穩定進項。
再就是隻要他不占用農戶耕地,而是把它們都種到山坡上,那麼也不會有人說他不利農桑,輕易給他按上罪名。
何文靜把其中厲害關係一一說明,然後就等他自己斟酌。
而陳運年在剛聽到他提起葡桃酒後眼中就是一亮,他沒想到狀元樓中一杯難求的酒竟是自己這好友提供的,倒是令他震驚不已。
除此之外,他也很快想到,如果自己擴大規模,那麼他貨棧中單隻是賣酒就能收入巨財!
可是等他聽何文靜把利弊一一給他講清楚了之後,之前還發熱的頭腦頃刻間就冷靜了下來。
就如自己這位好友所說那樣,若是貿然行事,自己小小商賈,哪裡夠得上那些大老爺一個手指頭捏的?最好是能細水長流,若他哪一日能攀上貴人了,倒是可以試試看能不能將生意做大。
隻是就算到了那時候,估計自己也是彆人手中賺錢的工具,大頭肯定也是要上供給這靠山,說到底自己沒有那麼大的肚皮之前,還是不能一下子把嘴張得太大。
說這些都還太遠,陳運年收回思緒,眼前他要考慮的還是這門生意該怎麼做。
想到這,他抬眸看著何文靜,出聲問道:“不知文靜準備怎樣與我做這筆生意?”
何文靜聽話聽音,知道他這是準備做這買賣了,於是便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
“不知運年見過我家院中所植的藤蔓沒有,那就是野葡桃藤,這種果子釀的酒便是葡桃酒。我將釀酒的方子寫與你,另我家院中的植株你也可儘皆挖去。這葡桃的藤蔓可扡插成活,一年之後便可結果,到時你願意釀多少壇就可得多少,而我這方子則一次性買斷,作價一千兩,銀貨兩訖。”
陳運年還沒開口,外麵突然傳來陳富貴的聲音:“就這樣辦!” 這聲音如平地一聲雷,把兩人都驚了一跳。
陳運年看著從門外走進來的人,有些無奈的叫了一聲:“爹。”
陳富貴不理會兒子,自己到一邊坐下,看著何文靜道:“這一千兩銀子比起你所說葡桃酒確實不算多,隻是現在世叔家中的銀錢都拿去盤貨去了,賬麵上沒有這麼多的銀子,大侄子可否容我們時間去籌措?”
何文靜已經從陳富貴偷聽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聽他這樣說便笑著道:“世叔不必擔心,我亦無急用,隻要一年之內付清即可。”
“好!大侄子爽快,我可算是沒看錯人!那咱們現在就立字據吧!”
陳富貴在外麵聽了半晌,早就按耐不住這發財的好機會,此時陳運年已經被他完全忘到了一邊,興衝衝的就要拉著何文靜去立字據。
何文靜看一眼陳運年,就見他臉上神色無奈,不過卻是對他爹的決定並無異議,而且親自去書房取了紙筆來,兩人立好字據,又各自畫押,件事便算是定下了。
隻是因為事情突然,陳家還沒有找好種葡萄的山頭,因此這葡萄藤便暫且還是種在何家的院子當中。
按照何文靜給的建議,陳家最好是找偏僻些的山頭,而且最好不要把這消息大肆宣揚,就算以後有雇請工人,最好也假托其他名目。
畢竟釀酒並不麻煩,陳家父子倆人就已足夠,隻要他們自己不輕易透露出去,那誰知道他們種這個是來當稀罕玩意吃還是乾嘛?
“對了運年,我聽說皇城許多達官顯貴以及官員家中也有種葡桃的,他們那種葡桃結的果實更大更甜,如果你哪天能得了那種果子來釀酒,出的酒還會更多,味道也會更加香醇,這事你可多多留意。”何文靜想起後世的葡萄,忍不住提了條建議。
“好,我知道了。”陳運年頷首。
“對了,還有你千萬記得我的話,若無堅實倚靠,千萬不可急功近利,免得惹來麻煩。”何文靜臨走前還是不太放心,又轉身叮囑了一句。
陳運年哭笑不得:“文靜,這些道理我都明白,再說我家兩位老爺子也不是那種愣頭青,你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
何文靜不好意思的拍拍額頭,道:“是我囉嗦了,既如此,那我便告辭了。”說罷便衝他拱了拱手,出了陳家的大門。
對於何文靜把釀酒方子賣了一事,方氏是舉雙手讚成的。
她膽子小,早在最開始兒子給她講了其中厲害之後便一直擔驚受怕,又覺得這買賣之事始終非正業,還是老實種地讀書來得讓人踏實。
可她萬萬沒想到,何文靜不僅把它們賣了,還賣了一千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