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陳秀娘衝她擺擺手,挑了另一條小路快步往禪房而去。
譚凝心見她走遠,收回目光,笑了笑,又重新扶了小柳的手往寺中而去。
陳秀娘此次來靈緣寺的確不是為著求神拜佛,而是來交繡好的佛經的。
自從她繡觀音像出名後,不僅找她繡佛像的人家多了起來,還有許多人找她繡佛經。
次數一多,慢慢這些人在訂好繡件之後,便乾脆讓她繡完即交到寺中,直接供奉到佛前,待供奉時日一到,自有人來寺中將佛經請回家中。
靈緣寺雖香火鼎盛,可陳秀娘卻少有到寺中來燒香拜佛。
她不相信鬼神之說,也不覺得遇到難事隻要求神拜佛就可化解困厄。就像之前,她若是沒能從家中逃出,而是每日在家中求神拜佛,祈求老天開眼,讓她那大伯良心發現放過她,那她如今早已是那好色縣令家中不知道第幾房妻妾了。
監寺與陳秀娘已經熟識,供奉之事也十分順利,等監寺將供奉之人名姓記下,陳秀娘再將主家給的香油錢一並交了監寺,差事便算了了。
她正準備轉身離開,卻不妨又被叫住。
“檀越請留步。”
監寺衝她揖了一禮,語氣慈悲道:“我觀檀越眉間似有愁緒未解,不妨去佛前開釋心跡,佛說:一切皆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檀越此去應會有所收獲。 ”監事說完後便轉身離開,隻留下陳秀娘在原地若有所思。
因緣嗎?到底是由何生了因,又起了什麼緣呢?
陳秀娘被他這番話勾起心底之事,想起自己姐弟兩如今化名在此避身,前路尚且茫茫然看不清方向,自己哪還有心思想其他的?
話雖這樣說,腳步卻不由自主往前殿的佛堂而去。
陳秀娘看著高大莊嚴的佛祖金身,釋迦摩尼佛高坐台上,神情凜然中又帶著憐憫眾生的慈悲,不由得有些肅然,第一次產生想要把己身困厄都托付給佛祖的想法。
她也隻不過是年僅十六的小姑娘,而她從陳家逃出來時更是隻有十三歲,若不是咬牙硬撐,她實在不知這日子該如何過下去。
佛前整齊的放著一排黃色的蒲團,陳秀娘挑了一個跪下去,手中持了炷香,叩頭伏拜,如此三次之後,便準備把手中的竹立香插到案上的香爐之中。
卻不防有兩隻手同時往案上而去碰到了一起。
陳秀娘轉頭,四目相對之後,臉上就綻出個大大的笑來:“是你?!”
譚凝心沒也沒想到能在這遇見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忽然輕呼一聲,手中的竹立香差點拿不穩。
原來兩人手中的香,也不知是誰的,不注意間抖落些煙灰下來,落在譚凝心手背上,激得她手一抖。
她手中的竹立香雖還拿著,卻不妨一個名符從她袖中掉落,正好落在陳秀娘麵前。
“呀!你沒事吧!”陳秀娘伸手將她手中的香拿過,一起插/到了香爐中,然後執起她手看了看,又給她吹了吹,見隻有淺淺的一點紅痕,這才鬆一口氣。
然後她就看見了地上的名符,伸手撿起正準備遞給她,視線卻不由自主的落到了符上的那三個字上——何文靜。
明明這名符上的字不止這三個,但是她就是一瞬間就被這三個字吸引了目光,笑容頓時就有些僵。
原來那人腰帶上掛的荷包就是她繡的嗎?
譚凝心見到名符掉出,大驚,趕忙伸手接過放進袖中,又抬頭去看陳秀娘,臉有些紅,還有些欲言又止。
陳秀娘此時已經回過神來,見她這樣,反衝她笑笑:“你是給家人求的平安符嗎?我也準備給我弟弟求一個,靈緣寺的平安符聽說最是靈驗了。”
譚凝心聽她這樣說,心中大石方才落下,臉上也重新露出笑容來:“正是,我也是聽聞靈緣寺的大名特地來求的,你若想要,去寺中尋知客僧即可。”
因著香已上完,兩人也不便在佛前久跪,畢竟後麵也還有人要上前進香,便雙雙起身站到一旁,又寒暄幾句,譚凝心便在丫鬟的服侍下走出了殿門。
陳秀娘看著她的背影走遠,一時有些怔愣。他那樣的人,確實合該配這樣溫柔可人的姑娘,自己與她一比,便像是芙蓉旁的野草,難登大雅之堂。
她自嘲的笑笑,又重新打起精神,既然說給弟弟求個平安符,那便順便去求個吧,也保佑弟弟能早日學有所成,早日奪回陳家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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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溪村。
何文靜本以為他爺爺撐不過年關,卻沒想到,等到四月都過了,何鐵蛋雖然看著氣息越來越微弱,但仍還好好的躺在床上。
何文靜也去看過他,年近六十的何鐵蛋此時已經瘦得隻剩一把骨頭,手上的皮膚也透著暗沉衰敗的顏色,手指骨節因此顯得異常突出。
當時何鐵蛋見他來,拉著他,口中“喝喝”著,卻難發出聲音,看著十分難受的模樣,卻一直看著他,顯然是有話要說。
當時老葉氏身體也已經不大好了,見他這樣,也隻顧在一旁抹淚,倒是他二嬸跳出來,對他道:“你爺爺這是說要你以後多關照一下你弟弟妹妹們呢,你可得聽你爺爺的話。”
何文靜挑挑眉,疑惑道:“爺爺不過說了兩個字,二嬸就能知道爺爺的心意,二嬸這能掐會算的工夫倒是令人稱奇。”
苗氏有些訕訕的,不過她向來臉皮厚,因此也不在意他話中的諷刺,又繼續道:“平日你爺爺就老在我們耳邊念叨呢,如今可不就成了心病了?你可不能不聽啊。”
這下何文靜是真笑了,不過在何鐵蛋麵前說這些也沒有必要,因此便敷衍的笑笑,說了句:“二嬸好好照顧爺爺吧,小侄先走了。”
等出了大門,何文靜回頭看了一眼大門,忍不住搖了搖頭。
他這二嬸到底是覺得他蠢呢,還是她自己實在太蠢,總能說一些令人迷惑的發言,而且還以為他一定能乖乖聽話,實在太可笑了
何文靜不準備跟蠢人浪費時間,離鄉試之期還有四個月 ,這次的考試十分重要,因此他這次準備提前出發,而且最好是找個人跟自己一起去。
鄉試總共考九天,每三天一場,每場考完方可出來,考試時間比以往都要久,所以何文靜想著自己是不是也去雇個書童。
而且他雇書童,除了怕自己考試出來後體力不支需要人攙扶,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鄉試的參考人員不少,而且及難度也比院試更大,他不再準備分心處理其他雜事了。
按要求,除省內生員(秀才)經歲、科二考合格可參加鄉試外,監生、蔭生、官生、貢生等,經考察合格,也可報名應試。【1】
因為隻要有了舉人功名,若有門路,便可入仕做官,所以想要迫切考中舉人的學子,比起考秀才,可以說執著得多。
也是因著鄉試的重要,凡是應考的舉子,自入考棚之日起,到考試結束都不能出來,而且門外還會上鎖。
不過這樣也有好處,那就是允許舉子自己攜帶筆墨和吃食,而考棚中還有給應考的舉子提供的炭火和蠟燭一支。
方氏自從知道可以自己帶吃食起就在忙這個,還準備殺幾隻雞風乾讓他帶去,無奈南方天氣太熱,實在無法,最後隻得作罷。
何文靜此時倒是想起自己在現代吃的方便飯來,既不用花時間現煮米飯,吃起來味道卻也不差。
因此便給他娘說,不如把米飯煮熟後烘乾,再就是同樣準備一些蔬菜肉類煮熟,烘乾後切碎,然後他再自己帶些醬料進去就可以了。這幾樣東西都是耐儲存的,也不怕放壞。
這個主意好,隻不過前期準備的時間長些,但是等他到了場內,卻能節約數倍時間,而且還不麻煩。
方氏在家中給兒子準備鄉試要帶去的吃食,何文靜便自己考慮起雇書童之事。
作者有話要說: 【1】擁有鄉試參考資格的人員有標準來源網絡資料查找,參照明清
今天周六,可算碼了6000千字,因此今天還是放兩章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