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縣中的商戶, 何文靜算是將能考慮到的事都安排完,現在就隻用等結果了。
終於忙裡偷閒,他便趁陳秀娘的肚子還不算太大, 按之前說好的帶著她出去逛了逛。
如今正是初秋,空氣中的熱氣已經消散許多,又因為縣中遍植蓮藕, 吹過的風都帶著淡淡的荷花香氣, 十分沁人心脾。
因為她行動不便, 何文靜便命人將官轎直接抬至城外,然後他再下馬扶著她賞景。
眼前的的景象跟他來時已經大不相同,他還記得自己初來績縣時的, 道路兩旁的地裡還長著未抽穗的小麥, 再往偏僻些的地方走,便是雜草叢生, 沼地阻路。
如今地裡的小麥早已收割,被仔細翻過的地裡栽種著許多前世他十分熟悉的作物,不少農戶正在其間除草,彼此間偶然交談幾句, 然後又發出哈哈大笑的聲音。
再放眼望去,又可見荷葉田田, 他之前命人挖的那個魚塘如今也蓄滿了水, 有農夫劃了條小木船正在往水中丟剛割下來的青草。
青草剛落下, 水麵上立時泛起一片波光粼粼之色,分不出是被風吹起的細浪還是魚兒爭食攪起的水花 ,陽光一照,絢爛奪目。
何文靜看著這場景隻覺心中再無煩心之事,又見陳秀娘一直盯著遠處的荷花看, 便讓她先等在此處,打算去幫她采些花來。
“夫君,千萬小心。”陳秀娘一手扶著肚子,一邊叮囑道。
何文靜回頭衝她笑笑,將長袍前擺彆到腰間,幾個縱躍到了鄉間小道上,不一會就來到和荷塘邊。
如今這塘中的荷葉已經長到了何文靜齊腰的高度,又因為土質肥沃因此荷稈也十分粗壯,密密麻麻的擠滿了整片荷塘。
他沿著塘邊走,準備采上幾隻將放未放的,誰知剛折下一支花苞便聽塘中央傳來撥開荷葉的聲音,片刻後從蓮葉後露出個人來,卻是王大柱。
“大人?”
何文靜看他裸著上身,腰部以下全陷在一片泥濘中,也很驚訝,問道:“你在乾嘛?”
王大柱卻嘿嘿一笑,說他正在喂鰍魚。
當初他從呂宋回來後得了三十兩的賞銀,除了用來買糧食之外,一部分他打算留著給小兒子以後讀書用,另一部分他就想著能做不能做些其他賺錢的營生。
因為他回來時這些沼地都已經被鄉民們佃完了,因此他也隻好把主意打到他從番國帶回來的那些莊稼上。
不過因為始終不甘心,他後來苦思冥想,還是想出來另一個辦法,那就是可以付給佃租了沼地的人家些銀錢,他則在其中養鰍魚。
泥鰍?
何文靜看淺淺的水麵上有東西遊動,後又迅速鑽入泥土中不見蹤影,猜測應該就是泥鰍了。也衝他笑笑:“你倒是能乾,也難為你竟能想到這個辦法。
泥鰍在古代也有“淡水人參”之稱,《本草綱目》中記載:“ 鰍魚有補中益氣、益腎暖脾、除濕退黃、祛濕止瀉、止虛汗等功效之功效。”
因此有不少大夫還會將其入藥,也有百姓將其做成藥膳來補身子。
雖然這一說法在現代看來是有些誇大,不過至少古人是認可泥鰍的價值的,所以王大柱養泥鰍也確實算一個賺錢的法子。
誰知王大柱聽他誇獎卻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道:“這還是我這次去番國回來後才想到的。要是以前,草民每日想的便是地裡的莊稼長得好不好,要是長得不好要不要多擔些水去澆地。遇到年景不好的時候,也隻抱怨老天不給飯吃,再祈求來年風調雨順,然後一家人勒緊腰帶忍饑挨餓。”
“可如今卻不同了。”王大柱沉下聲音,語氣中帶著堅定。
“自從走了這一遭後,小人這才明白,如果一條路走不通,那還可以試試走另一條路。若是一件事情怎麼做也沒有結果,那麼還可以試一試換一件事做。總之,事是死的,人是活的,隻要敢想,總能找到辦法的。”
何文靜沒想到他還能得出如此深刻的體悟,一時對他有些刮目相看起來。
“你能這樣想很好。”又想起一事,對他道:“之前本官遞上去的請賞折子陛下已經批複了,不過等下發卻要到明年番薯收獲之後了,不過本官敢保證,這番薯的產量隻要報上去,陛下必會下旨嘉獎與你。”
“哈哈,大人不必擔心,草民相信大人,而且大人發的賞銀已經夠多了,其他的便隨它去吧!”王大柱爽朗一笑,又見他手中拿著兩支荷花,知他是專門來采荷花的,因此一邊重新往塘中去,一邊道:“大人等等,我去幫你折幾支最大的!”
“誒!你等等!”何文靜還來不及阻止,王大柱就已經幾個閃身不見了,他也隻好提高音量朝裡麵道:“本官隻想采幾支插瓶,你不要折太多。”
這是這話又哪裡管用,等王大柱再鑽出來時,手中已經攥了十幾支又大又豔的荷花花苞。
何文靜見此也隻好把它們都接過抱到懷中,謝過他的好意。
王大柱遞完荷花就朝他拱拱手,又朝荷塘深處行去,說是要繼續去給泥鰍喂食。
等再見不到人,何文靜看著塘中偶有晃動的荷葉也欣慰笑笑。
他覺得就算自己以後不再任績縣縣令,這縣中的百姓應該也能慢慢將自己日子過起來了。
陳秀娘在路邊久等何文靜不到,正準備找人去尋他,就見他抱了一大捧的荷花朝她而來,一時心花怒放,一手扶著腰往他那邊走。
何文靜見她過來,趕忙止住她動作,自己飛快到了路邊,將這一大捧的荷花都送入了她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