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湧入的災民主要來自黃河沿岸的村莊。
何文靜不知道他們是怎麼來到這麼遠的績縣的, 隻是等他們到時,已經個個餓得不成人形,還有好些人的腳都走壞了, 踩在地上的腳印甚至能看到隱隱血跡。
黃河每年有兩次汛期,一次是春季的小汛,一般多發生在3至4月間, 還有一次是夏汛, 一般是從6月開始, 汛期時長有時甚至有3、4個月之久。
春季小汛的水一般是來自上遊融化的冰雪,時間短,水流方量也不大, 很少有造成衝毀民宅田地的情況發生, 且因為發生在桃花盛開的季節,所以又稱桃花汛。
與之相反的大汛則不同, 大汛的水量主要來源是上遊地區的暴雨。
一般這些暴雨都來得又急又猛,且因為降雨時長不定,降雨量不定,因此時常發生某年降雨過多而導致河水暴漲的情況發生。
黃河上遊一直持續天降暴雨並衝毀多處堤壩的事, 何文靜在一月前的朝廷抵報中已經看到了,隻他還是沒想到事情竟然會嚴重到這個地步。
據昨天剛得到的消息, 這次大汛幾乎讓黃河沿線的堤壩全部失守, 洪水一夜之間便席卷了下遊的村莊, 無數人在睡夢中被洪水卷走,農田更是全部被淹沒。
又因為此時正值秋收之際,黃河沿線多州府甚至顆粒無收。
因為汛情嚴重,幾乎所有的受災地區都需要朝廷下撥糧草救濟,即使近幾年因為“屯田製”的施行, 大夏每年節省的軍費不少,可是要調撥出如此數量龐大的糧草,一時之間仍很難辦到。
所以不少無家可歸的難民們久等不到朝廷放糧,便從災地離開往其他州縣擴散開去。
隻是何文靜沒想到,離黃河有上百裡之遙的績縣竟然也有災民湧入。
而最開始發現災民到來的,是住在郊縣的百姓。
自從他在全縣推廣種植紅薯和玉米之後,第二年秋收時,全縣境內的糧食產量已經是往年的2倍還多。
到第二茬的紅薯和土豆也種下去,入冬時再核算,不算南瓜、蓮藕以及其他瓜果菜蔬,全縣的主要糧食產量已經達到了往年的四倍,幾乎可以說是家家倉滿廩實。
等他把這個數據報上去後,不僅文宣帝,就連滿朝文武都沒幾個信的。
為了核查他有沒有謊報,朝廷為此還專門派了人來實地查驗,結果發現他所報數目不僅沒有誇大,甚至還少報了!
其實何文靜也不算少報,隻是他既然是報的糧食產量,那麼縣中的其他經濟收入他就沒提。
比如百姓用魚塘養魚、種蓮藕,縣中的閒散人員不再整天整日遊蕩無所事事,而是進了幾家大型作坊當了學徒雜工,要麼幫著製藕粉,要麼製辣醬等等。
而來此地稽查的禦史剛到時也震驚了。
到城門口時鄭恪就反複看了多遍,確定這好似被翻新過的高大城牆上確實寫的是“績縣”兩字後,這才滿心疑惑的進了城。
而到了城中後,他更覺不可置信了。
雖然這街道仍不夠寬闊,不像京城那樣可以遊刃有餘的供四乘馬車奔跑,可是兩旁的店鋪看起來卻都十分乾淨整潔,而且還隱隱透出來些精致來。
他又往左右看看,街道兩旁售賣各種物產的農戶十分多,那賣魚和賣肉的攤販生意更是好得不得了,顯然縣中百姓過得不錯。
除此之外,這些農戶們售賣的許多菜蔬甚至連他都沒見過。等路過一家寫著“煎茄餅”的鋪子時,他聞著味道實在太香了,忍不住買了一個嘗嘗,然後瞬間就被那外焦裡嫩、又帶著特殊酸味的口感征服了。
等他滿臉好奇的詢問攤主這到底是什麼珍饈竟然能如此味美時,結果隻得到對方稀鬆平常的一句,“這是用番茄加了雞蛋攤的麵果子啊,這料我可是放得足足的,客官你沒吃出來嗎?”
鄭恪尷尬笑笑,他是真沒想到,自己堂堂右僉都禦史竟然也有被鄉民嘲見識淺薄的一天。
而且當對方聽說他甚至不是來自附近的幾個縣,還說要是以後他家鄉過不下去了,可以來績縣找找活乾,反正隻要不是懶骨頭托生的,就肯定餓不死。
鄭恪謝了攤主好意,又帶著從人一路往縣衙去。
他沿街往縣衙而走,途中見到了寫著“縣衙蒙館”的學堂,收留孤寡病弱的“濟民堂”,甚至還在途中見過幾個來此做生意的色目人!
等到了縣衙,何文靜將縣衙賬冊取出來給他看,而後又帶著他去縣中倉庫清點了庫存。
鄭恪看著這堆滿了好幾個倉庫的稻穀、玉米和紅薯,又看了看賬冊上寫的何文靜與上任縣令交接時兩倉粟米的記錄,懷疑他是不是有點石成金的能力。
想他兒子與彆人為同科進士,同樣是外放地方做官,這差距委實大了些。
送走鄭恪不久,何文靜便接到了朝廷的下發的聖旨。
之前他為王大柱等人請恩的折子已經批了,三人都得到了非常豐厚的賞賜。現在他們不僅在家鄉置下了大屋,還買了好些地,已經過上了悠哉的富家翁生活。
而何文靜則連升兩級成了正六品的縣令,陳秀娘和方氏也從孺人變成了六品安人,吉服綬帶隨聖旨一起送到了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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