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七年之後, 巴黎。
晌午陽光甚好,彙集著諸多高校的拉丁區街頭人頭攢動。時值周末,連課業最為忙碌的學子也獲得了休憩喘息的時間。這個國家未來的棟梁們, 此時三三兩兩聚集於一處, 坐在咖啡店的露天卡座上, 時而討論講座內容, 時而交流時下最新的思想潮流, 可謂好不熱鬨。
就在臨近中午的時候,隻聽街道上“哐當”一聲巨響, 咖啡館對麵的住宅大門狠狠摔上,而後走出來一名年輕且美麗的姑娘。
一時間, 諸多青年端起咖啡杯, 卻因其驚人的容貌而忘卻了將杯子送到嘴邊。
這名姑娘生得極高, 身材高挑、腰肢纖細——且一看就是天生如此而非動用了據說頗為傷身的束腹。她一頭烏黑頭發盤在後腦, 美到濃豔的五官和湛藍雙眼一覽無遺。少女身著寶藍色衣裙,在日光下熠熠生輝的綢緞一瞧就價值不菲。
她走在前麵,身後的住宅再次開門,女仆追了出來:“娜西小姐,您彆走那麼快呀!”
“嗨呀, 是薇拉太慢啦!”
說完,她拎著裙擺直奔駐留於咖啡館一側極其簡樸的馬車。
許多好事的青年學子紛紛扭頭看向馬車。馬車極其簡樸, 沒有裝飾、沒有紋章, 隻是臨時租來的尋常四輪車, 看起來低調無比。青年們都忍不住想一瞧來者何人, 能讓這麼一位姑娘大張旗鼓地出門迎接。
風風火火的動靜使得車上的人走了下來。
是個男人, 也許說青年更合適一些。他看上去與周遭的大學生們年齡相仿, 隻是身上純黑且樸素的修士服裝提醒了其與學生們的身份區彆。
大抵是在神學院讀書的學生。
可即便是身著純黑長袍, 也無妨青年的美麗。他身材瘦削,皮膚白皙,墨一般漆黑的頭發之下有著一張過分秀麗的麵孔。
當然了,即使他五官清秀,能稱得上一句生得漂亮,可修士身上仍然帶著幾分青年人獨有的年輕氣盛和生機勃勃,這在他的臉蛋與他一身修士服的襯托下,不僅不會顯得尖銳和具有攻擊性,反而顯得更為招人喜愛。
街道對麵的少女,在看到修士出現後雙眼驀然一亮,她幾乎是一路飛奔過來,直接撲向了對方。
在眾目睽睽之下,少女徑自捧起修士的臉頰,給他來了一個熱情的貼麵禮:左麵三下、右麵三下,足以可見其興奮與開心之情。
看熱鬨的青年們頓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底紛紛湧起羨慕和嫉妒之情。
——一名修士,憑什麼接受美麗姑娘這般熱情的歡迎啊?
就在他們憤憤不平之時,少女挽起他的手:“於連,你終於回來啦!”
刹那間,青年們所有的不平和困惑消失殆儘。
原來是於連·索雷爾!那這名姑娘,恐怕就是高裡奧家的女兒了吧。
在這條街上,沒人不知道讓·約瑟阿西·高裡奧先生有著兩名如花似玉的寶貝女兒,以及一名聰穎、敏銳,近乎天才的“徒弟”。
儘管名義上高裡奧先生稱於連為他親自培養的“學徒”,可實際上大家都將其視作高裡奧先生的養子——哪個做生意的老板,會把自己的學徒送到市立中學讀書,還考慮將其送入索邦大學深造啊?
不過於連並沒有那麼選。
拉丁區的學生們,但凡對街區略知一二的,都聽說過高裡奧家的於連在中學期間成績優異,教過他的教師們紛紛交口稱讚,多少人羨慕他能拿到無數老師的推薦信與相當傲人的成績單進入高等學府。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為高裡奧家要培養出一個大科學家或者大文學家的時候,於連偏偏選擇接受高裡奧先生合作夥伴的推薦,離開巴黎,去貝藏鬆的神學校了。
這一去就是十四個月。
安娜絲黛西可不管彆人什麼目光,她挽著於連的手臂:“於連真是的,明明可以在假期回來,卻推脫啦。”
於連認真回答:“我課業的確繁重,離不開身,在信中寫明的緣由,決計不是在誆騙娜西。對了,菲娜不在家嗎?”
“菲娜在店鋪幫爸爸算賬呢。”
安娜絲黛西得意洋洋地笑起來:“就知道於連到家第一件事是問菲娜在哪兒,不如我們一起去店鋪看望她和爸爸。”
“好啊,”於連開口,“那我就不讓車夫走了。”
“還是先讓車夫離開吧。”
安娜絲黛西說著打量了一番於連的黑色衣衫:“你先回家把這身衣服換下來,不然菲娜看見後,肯定會傷心的。”
於連:“……”
他聞言苦笑幾聲。
“好。”他點了點頭。
十四個月沒有回到巴黎,而高裡奧家的宅邸則與離開前沒什麼兩樣——實際上,於連大可以將時間跨度拉大一點,這棟宅子,與八年前於連第一次來到巴黎時也沒有任何變化。
女仆薇拉為他拿出嶄新的衣衫,十九歲的於連·索雷爾,早已脫離了男孩,甚至是少年的痕跡,他的個子變高了、五官也長開來,即使依舊清秀,卻也是一名不容忽視的男人麵貌。
在神學院他又長高了一些,可於連穿上衣服後意外的發現,嶄新的衣衫竟然尺寸剛好。
換下黑色的修士服,取而代之的靛色塔夫綢外套與潔白的襯衫,再配上同色係的長褲,瞬間於連就從一個行走的宗教符號,變成了貴氣逼人的小少爺。
他走出房間,安娜絲黛西頓時喜笑顏開:“於連真是太英俊啦,爸爸和菲娜看到你這幅模樣肯定高興不已,我們走吧!”
瞧見安娜絲黛西依舊毫無心機的笑容,於連心底的幾分陰霾頓時散去大半。
“好,咱們走吧。”他說。
…………
……
如果說七年對於黛菲娜·高裡奧來說有什麼意義,她一定會認真回答:七年下來,她終於從一名沒人當回事的小姑娘,變成一名能夠自由出入家族店鋪的少當家了。
至少現在她坦蕩蕩地坐在糧食鋪子的櫃台後麵,拿出賬本,連鋪子裡最經驗豐富的夥計也不敢說一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