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叫她算賬確實很有一手,而且現在也是名十八歲的大姑娘了來著?
這期間黛菲娜還特地請白鴿號的船長幫自己留意馬賽的進口貨物,從中淘換出了一把有些年頭的舊算盤。
黛菲娜頓時如獲至寶。
不論是糧食鋪子裡的夥計,還是高裡奧先生本人,哪怕是見過無數次黛菲娜算賬的架勢,也忍不住感歎:她究竟是怎麼劈裡啪啦撥算一通,就能迅速得出計數結果的?
就在黛菲娜忙於賬本的時候,向來不打擾其工作的高裡奧先生突然走了過來。
當父親的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肩膀,黛菲娜頭也不抬:“稍等!爸爸,我馬上就算好了。”
高裡奧先生忍俊不禁:“抬頭看看是誰來了,我的好菲娜。”
嗯?
聽到父親的話語,黛菲娜也沒有多想,隻是下意識地抬頭,而後十四個月沒見的青年身影驀然落入眼簾。
於連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菲娜,很久不見。”
分彆之前,黛菲娜生氣於他放棄了讀大學的機會,轉而離開巴黎去了貝藏鬆的神學院,甚至是於連臨走的時候,黛菲娜竟然都沒有出麵相送。
整整十四個月!她連信件都沒回上一封。
坐在櫃台後的少女,美得不亞於自己的姐姐。十八歲的黛菲娜徹底擺脫了兒時病弱的模樣:淺金色的長發綁成鬆散發辮垂在腦後,蒼白的麵孔中一雙藍色眼睛過分的奪人眼球。儘管她已經許久沒有生過病,可纖細的身板和精致的容貌仍然顯得弱不禁風。
人人都說高裡奧家的兩個女兒,單論五官看起來其實大差不離,偏偏又完全是兩個極端——長姐風風火火,成日活力四射的模樣;而小妹則看似羸弱,好似風大一點都能把她吹跑了。
但毋庸置疑的是,被高裡奧先生捧在手掌心裡的兩位明珠,都生得一副絕佳的好皮囊。
“既然於連提前回來了,”高裡奧先生笑道,“今天就先休息吧,菲娜。”
“是呀!”
安娜絲黛西附和道:“賬本就在這裡,也不會突然跑掉。”
黛菲娜又瞥了一眼於連,不是很情願道:“可是我都快算完啦。”
雖則對於黛菲娜來說,整理賬本也是一件相當麻煩的事情,但工作做了一半,明天要想再拾起來也不算容易。
於連聞言開口:“不如我來幫菲娜吧。”
“才不要呢。”
黛菲娜忍不住嘀咕:“你去神學院又不學算數,這麼久不碰這方麵怕是都忘光了。”
於連笑著搖了搖頭:“若是我真的忘光了,菲娜再趕我走也不遲。”
好吧,既然他都這麼說了。
見黛菲娜不說話,於連就權當她默許自己幫忙。俊朗的青年熟門熟路地拉來一把椅子,繞過櫃台,坐在了黛菲娜的身畔。
“那菲娜和於連得快點,”安娜絲黛西催促道,“彆讓我和爸爸久等哦。”
“爸爸陪娜西去花店買幾個花籃吧,餐桌上的鮮花該換掉了。”黛菲娜說。
這個安娜絲黛西在行。
聽到黛菲娜的建議,她立刻拉著高裡奧先生不鬆手,父女二人喜氣洋洋地離開了糧食鋪子。
一時間,櫃台後麵就隻剩下黛菲娜和於連兩個人。
離彆十四個月,於連倒是真的什麼都沒落下。不用黛菲娜多言,他就自覺融入進往日的協助工作黨中:黛菲娜撥()弄算盤,他來負責計數,兩個人配合默契無間。
算了一部分後,當日的賬本終於見底。
趁著黛菲娜停手的功夫,於連側過頭,看向她柔美的側臉。
“菲娜,”青年小心翼翼地出言,“你還生氣嗎?”
放下算盤的黛菲娜無奈地歎了口氣。
就算她再怎麼生氣,還能生十四個月不成。
如今瞧見於連謹慎的模樣,她隻覺得委屈——難道十四個月前反對他去神學院,還是自己任性妄為不懂事了不成?
是的,黛菲娜極力反對於連選擇神學院。
七年之前,約翰·塞耶斯可以說是為了高裡奧一家而死,他死後於連不想讓他珍重的人想起悲傷的往事,因而不願意再選擇成為一名醫生,黛菲娜能理解。
但她不理解的是,這世上有千萬道路,為什麼他偏偏選擇去讀神學?為什麼又偏偏與《紅與黑》原著中一樣,接受了維璃葉神甫的推薦,選擇去貝藏鬆的神學院?
為此黛菲娜和於連大吵一番,然而與她發生分歧的可是於連·索雷爾,幾乎是她所知這世上最一意孤行的人。
於連還是離開了巴黎,一走就是十四個月。
如今他回來了,難道黛菲娜還能把他打出去不成。
就算她想,父親和安娜絲黛西也不會同意的。再說黛菲娜也舍不得。
因而她隻是看著眼前的賬本,眉眼之間仍然帶著散不開的憂愁和委屈。
“於連。”
她任由身畔的青年牽起自己的手,低聲說道:“已經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