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說些有趣的事情和奶奶分享,想說自己過得很好讓她安心,但一路細細思索下來,過去六年間發生的一切沒有任何一件能深刻地在她記憶中駐足。
這六年的時光和記憶都像是被人抽掉了,溫笙一時竟想不起來任何關於沒有溫奶奶、沒有周馭在身邊時的所有。
她什麼也說不出,那些預想好的讓奶奶放心的話更是連半個字都不在溫笙心裡了。
塵封在心裡那麼久的想念和傷悲在這樣的雨天傾瀉而出。
她隻是想哭。
“奶奶,我回來了。”
“奶奶,笙笙好想你。”
-
雨一直不停地下,微涼的山風在身邊穿梭。
溫笙哭了許久,才漸漸平複心神。
她將手裡的白菊放在溫奶奶墓前,忽而發現溫奶奶的墓碑乾淨整潔如新,有一把□□擺在墓前,花瓣嬌嫩,是很新鮮的樣子。
似乎是有人剛剛清掃過。
溫笙怔愣,下意識聯想到了周馭。
溫奶奶在S市沒什麼親人,街坊鄰居平時雖有來往,但會特地來替她掃墓的,卻是沒有幾個的。
想來這些年,隻有周馭會來這裡看她。
她不禁想起那年秋雨寒涼,溫笙和周馭攜手在溫奶奶墓前許下了最鄭重的誓言。<
br>
他說過會好好照顧她們。
是的,也隻有他了。
溫笙在大雨滂沱時上山,一直待到雨勢暫停。
有溫奶奶在的地方,就是不一樣。
溫笙雖然哭得有些狼狽,但她心裡很靜。
在這裡的兩個小時,過得太快。
不知不覺,就已經到了下午。
溫笙收了傘,從包裡拿出紙巾來,將溫奶奶照片上沾的雨水一點點擦掉,又彎腰細心地將兩束花都擺好。
她準備離開了。
“奶奶,我要回去了。周馭晚上要回來吃飯,我還不知道弄什麼給他吃才好。”
“要不就下麵條吧?”
無人回應,身邊隻有山風和雨。
溫笙彎唇,露出淺淡笑意。
照片上的老人慈愛地注視著她,和藹依舊。
奶奶從前說,溫笙笑起來的樣子和她年輕時一樣,都是美人兒胚子。
彼時周馭在一旁聽著,哼笑著問溫奶奶,你這是誇自己還是誇你孫女呢?
溫奶奶橫他一眼,都誇,不行嗎?
周馭笑了,一雙桃花眼抬起來望著她,黑眸深沉,笑意卻亮的晃眼。他說,一個大美人兒,一個小美人兒。
……
不知怎麼的,溫笙突然就想到了這段回憶。
被淚水洗過的琥珀色雙眸裡一片透徹純淨,她眼角笑意更濃。
“奶奶,您好好休息。我現在回來了,以後我會常來看你,陪你說話。”
“還有周馭,我們一起來。”
-
雨後的墓園不知何時升起了霧氣,茫茫渺渺,像個仙境。
溫笙從奶奶墓前離開,循著來時的方向下山。
大約是白霧擾亂了她的視線和方向,溫笙走著走著,竟繞到了另一片園區。
眼前陌生的園景依舊空曠無人,溫笙茫然地分辨著下山的方向,又走了一段,終於看見了人影。
隔著遠,又有霧氣。
溫笙隱約在灌木的另一邊,看見了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人。
很奇怪,明明是雨天。
他們手裡拿著傘,臉上卻還戴著墨鏡。
約摸也是過來掃墓的人。
溫笙本無意打擾,但實在找不到下山的路徑,她不得不上前詢問。
她繞過去,停在山道上沒有上前。“不好意思,我想請問一下,你們知道從哪裡可以下山嗎?”
溫笙話音落下,那兩個黑衣人沒有望過來,倒是有個頭發花白的老者突然出現在他們中間。
老人家剛才大約是蹲著的,隔著灌木,溫笙不曾注意。
這會兒突然看見他,她驚了驚。
老人頭發花白,看起來年僅七旬,但挺拔如鬆的站姿卻一點也不像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
他望著溫笙的一雙鷹眼仿佛籠著一層霧氣,神情淡薄,卻氣質非凡。
溫笙見他隻是望著自己,並不回應,以為是自己打擾到了他們。“抱歉,我……”
她正欲道歉,老人卻從身邊其中一個黑衣人手裡接過了黑木的拐杖,遙遙朝山下一指。
溫笙明白過來他是在給她指路,頓了一下,“……是那邊嗎?謝、謝謝您。”
老者指完路,收回拐杖,淡淡回過頭,目光重新落回到麵前的墓碑上。
溫笙再度道了謝,沒過多停留,沿著他指的方向下台階。
果然,沒多久就看見了半山腰的出口指示牌。
她在石階上駐足,忽而回首望去。
山霧渺渺,她下來的路。那兩個黑衣人和那個老者,都已經看不見蹤影。
莫名的,溫笙腦海裡出現了周馭的臉。
那樣的淡漠薄涼,她好像隻在一個人臉上見過。
-
周馭將近二十天沒進公司大門。
安全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把他盼回來了,看著他一進辦公室,接連幾道命令下去,整個公司裡的人立刻進入了像陀螺一樣轉不停的工作狀態。安全長舒一口氣。
不知道嚴佑琴在公司裡的哪個眼線給她打電話彙報了周馭回來的事情,嚴佑琴不敢直接和周馭聯係,隻能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的打給安全。
安全忙得腳不沾地,無暇理會她的追魂奪命連環call,但架不住嚴佑琴一直給他打電話。
趁著周馭讓他去準備會議室的時候,他終於接了。
“喂?!你怎麼現在才接電話?周總呢,他在乾什麼?”嚴佑琴心急如焚,電話一通,她劈頭蓋臉地就問安全:“他怎麼會這個時候回來,他是不是和那個女人分手了?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她連珠炮一樣的把問題打過去,打得安全額頭冷汗直流,“你…可能暫時還回不來。”
嚴佑琴頓時冷下了語調:“為什麼?”
“周總好像知道是我給你出的主意,他警告了我一頓。”
“警告?”
“嗯。”安全現在想來那天那通電話,周馭好似風平浪靜的語氣裡,分明隱含著要殺人誅心一般的洶湧殺意,冷汗便流得更厲害了。
“我原本隻是打算讓你借集團向公司施壓,想著隻要忙起來,我再找周總求求情,他也許也能讓你留下來幫我一陣。但誰知道,集團竟然派了監理團過來。”安全扶著額頭,語氣略有些懊惱。
嚴佑琴也沒想到集團公司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她原以為自己的述職報告隻會讓集團公司加速督促YS和岩尚之間的項目合作進程,卻沒想到她好像成了成立監理團的□□。
她嘗試過想辦法挽回,但她在龐大的集團公司麵前隻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環。
安全說:“不管這次監理團事件會演變出什麼樣的後果,你短時間內都不能在周總麵前露麵。萬一他遷怒起來…你兩邊都會過得很難。”
嚴佑琴明白這個道理,但這樣聽安全說出來,她仍然有些不甘心。“那難道要我一直等嗎?等到什麼時候?安全,你就沒有彆的辦法可想了嗎?”
安全一直信奉一句話,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
但他現在著實沒有空暇再去給嚴佑琴想辦法,自保才是他現在重點要做的事情。
安全的沉默讓嚴佑琴的心一點點冷下去。
“你彆著急,等忙完這一陣,我們再商量吧。”沉默之後,
安全這麼安慰她,但嚴佑琴卻並不受用。
正要掛斷電話,安全忽然聽見嚴佑琴那邊有人在說“林氏集團的晚宴”。
林氏集團,成功勾住了安全的注意力。
-
YS公司內部團隊一直是以雷厲風行,上下統一,執行力出眾在業內聞名。
但放眼整個行業,卻鮮少有人知道,飛速發展的YS是由顯興集團控股。
回歸後第一個大會議,周馭在會議室裡見到趙邦,他一點也不意外。
畢竟作為監理團的主理事人,趙邦有權過問公司內任何一次會議內容。
他坐在安全上首,主席位下首。
這個排位相當有講究。
公司誰人都知道,安全和前段時間被調走的嚴助是周馭的左右手,周馭不在公司的時候,安全和嚴佑琴就是周馭。
而趙邦坐在安全上首,說明他此時的身份比安全更高一級。
沒有和周馭並排坐在主席位上,則是說明,這裡最大的人仍然是周馭。
周家出來的人,就喜歡搞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
周馭落座在主席位上,薄涼的眼神掃過趙邦,一言不發,直接開始了今天的會議。
會議冗長,卻又緊湊。
安全和另一位秘書一直低頭敲鍵盤,啪嗒啪嗒地敲打聲不斷在會議室內回蕩。
趙邦時而看看牆上投映的PPT內容,時而觀察著周馭。
周馭好像自從休假了這一趟,整個人的狀態似乎都放鬆了下來。
他坐在寬大的老板椅上,雙腿隨意的交疊,偶爾翻閱桌上的資料,都是用指尖捏著,姿態懶散隨意的和傳入集團公司裡的消息完全不一樣。
趙邦不時皺眉,不時又會因周馭幾句犀利的發言和觀點而舒展。
這場會議持續了三個小時,涵蓋了周馭不在這二十天裡大大小小事宜。
儘管YS多天來沒有主帥坐陣,這段時間還有趙邦帶來的監理團在裡頭攪渾水,但整個YS上下卻仍然運作得井井有條,順暢無比。
由此可見,平日裡周馭將公司管理得十分成功。
快七點的時候,周馭手邊的電話忽然震動了一下。
趙邦看見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投影儀幽藍的光將他唇邊那點點清淡的弧度籠得似真似幻。
趙邦一怔。
周馭突然起身。
“好了,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裡。”周馭打斷了最後正在發言的那個人,“今天的會議內容,各部門的負責人交一份電子檔到安全那裡。”
說話間,他看了一眼手表,“七點了,這段時間大家辛苦,晚上各個部門自己組織聚餐。餐後找安全報銷。”
“散會。”
周馭說罷,也不顧下方麵麵相覷的眾人,轉身離開會議室的時候,安全甚至沒反應過來。
“周、周總!”
眼見周馭推門出去,安全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
和他一起追出去的,還有趙邦。
會議室外,趙邦叫住周馭。
“周總!”
周馭駐足,回頭。“什麼事。”
“集團公司內一直流傳著周總這幾年的豐功偉績,您的下屬都說您工作認真起來完全是不要命的狀態。但今天……”趙邦蹙眉:“我能問一下您如此倉促結束會議的原因麼?”
安全慢趙邦一步,此時停在門邊,一聽他說這話,立刻心驚肉跳地望向周馭。
還好他沒看過來。
周馭臉上淡淡的薄涼與疏離感和往常並無二致,聞言,他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也許你聽見了一些流言蜚語,但我的工作態度,如你所見。”
“至於結束會議的原因,那是我的私事。”
他說著,唇角忽而勾出了一抹弧度,漆黑的眸子裡竟有嘲弄的笑意流出。
“看不慣的話,讓老頭子開了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我來了,今天有點晚了,為了保護我的頭發,提車時間推遲到明天中午十二點~
感謝。感謝在2020-07-1323:40:24~2020-07-1423:02: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南燭、漣漪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