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過了多久,溫世禮突然開口。
“你沒有什麼事情想要問我嗎?”
這話是在問林光啟。
林光啟一頓,轉過來臉去望著溫世禮。“溫伯伯想要我問些什麼呢?”
溫世禮側眸,看見林光啟臉上貌似單純的平靜,他勾了勾唇角,“你是個聰明孩子。”
林光啟收斂地輕笑,“謝謝誇獎。”
默了一瞬,溫世禮又問:“你喜歡溫笙嗎?”
這個問題比剛才那個來的還要突兀。
沈斯不禁望過來。林光啟注意到他皺緊的眉頭,似乎是在提醒他謹慎說話。
林光啟挑眉,“當然。”
“哪怕她現在心思不成熟,你也不介意?”
“當然。”
“很好。”
溫世禮滿意地點頭,“那麼我想,你們的婚禮進程應該加快一些了。”
林光啟:“婚禮?”
就連沈斯這時也直接回頭來,“溫總,這是不是……”
“你閉嘴。”溫世禮一直不說,不代表他對沈斯沒有看法。
這次要不是他暗中幫助溫笙回國,他怎麼可能那麼晚才知道消息。
溫世禮有時覺得他可能看走了眼,沈斯根本是個十足的蠢貨。否則他為什麼要幫著溫笙跟自己對著乾?他這個時候開口,無非也是要幫溫笙說話。但這裡沒有他能插話的餘地。
沈斯自知自己目前在溫世禮麵前的是個尷尬的存在,溫世禮的嚴厲來得在他意料之中。
他被勒令閉上嘴巴,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難朝對溫笙有利的方向發展了。
林光啟的目光在溫世禮和沈斯身上來回一轉,道:“溫伯伯,我喜歡溫笙,對於您要加快我們結婚進程的提議,我當然沒有意見。不過據我所知,溫笙現在還有另一個相愛的人。您確定不用過問她的意見嗎?我想,溫笙的愛情還是應該由她自己來……”
“你說過你不介意。”溫世禮在人前是個紳士,絕不會像這樣做出打斷彆人發言的舉動,兩次。
但現在不一樣。
現在車裡的已經都不是外人了。
“丹尼爾,溫笙是我的女兒,我當然知道她現在還有些不成熟,但中國有句古話,婚姻大事,應該聽從父母之命。隻要你不介意,我想很快溫笙就會想清楚,誰才是真正適合她的人。”
溫世禮說這話時,那張一向儒雅的麵容上出現了一些並不屬於儒雅的神情。
比如固執,還有掌控。
林光啟太了解他此時的心態。他大約將溫笙當成了自己的棋子,可以隨意擺弄,指揮她前進和後退。
至於他父親的身份,在這樣一份執掌人生的權利麵前,已經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溫笙她,這次大約沒有選擇。
-
溫奶奶和周馭認識,說起來真是機緣巧合。
原本周馭隻是幫著送老太太回家,沒想到老太太那麼熱情,非要留他吃飯。
老太太也確實手藝了得,周馭嘗了第一口就還想著第二口第三口。
這樣一來二去的,兩個人就成了飯搭子。
溫奶奶出手藝,周馭偶爾自帶菜籃子上門,多數時候卻都是隻負責吃和陪聊天。
“我跟奶奶在你來之前頭一年就認識了。老太太個性開朗,又新潮,每次出個什麼新聞,都是她比我先知道。她曉得我不是什麼好學生,也沒嫌棄我,也從來不跟我講些無聊的大道理,還問我現在街上的小痞子們跟當年的古惑仔比起來是不是差遠了。”
周馭斜倚在床頭,他還沒洗澡,衣服上沾著剛才做飯時的油煙味道,所以身後也沒墊著枕頭,就這麼貼著硬硬的木板,倒也不嫌硌得慌。
溫笙跪坐在他身邊,後背靠著牆壁,腿上是周馭勒令她蓋的薄毯。
房間裡的空調呼呼的運行,吐出來的冷氣裡仿佛有從時光縫隙裡漏出的六年前的味道。
涼爽的空氣裡飄散著寧靜。
“然後呢?”溫笙迫不及待地想要聽後麵的故事。
“然後,然後我說不是啊,我說我就比當年那些古惑仔帥很多啊。”周馭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這話,見溫笙抿著唇的樣子還有些不滿似的,“你這是什麼表情,難道不是啊?”
“臭屁。”溫笙小聲笑他。
周馭沒聽清,“你說什麼?”
溫笙連忙肅清聲音,“啊,沒什麼。你接著說,你這麼說了之後,奶奶怎麼說的?”
“臭屁。”
“……啊?”
“她說我臭屁。”周馭說著,簡直又好氣又好笑。這祖孫倆不愧是祖孫倆,連嘲笑他的話都說得一模一樣。
“……真的嗎?”溫笙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哈哈,奶奶真的這樣說嗎?”
“是呢。她說我吹牛逼,自戀狂,非不信我說的話。我說你不要不信你上街隨便拉個人問問。”周馭說:“老太太還不依,‘我不信街上的人,你等著,我有個孫女,等她來了我讓她看看,看你是不是吹牛。’”
溫笙笑得捂著肚子歪到一邊,“哈哈,然後呢?然後奶奶還說什麼了?”
周馭稍微坐直了身體,想了想說:“嗯,她還說她孫女長得像天仙,要讓你跟我比一比,看誰比誰好看。我當然不怕啊,我說那來啊,比輸了就讓你孫女嫁給我。老太太說呸,想美事兒吧你。”周馭學著老太太的語氣,學不像,但是很搞笑。
溫笙笑得咯咯,在牆邊東倒西歪得都坐不住,“你們怎麼這麼幼稚啊!”
“這幼稚嗎?這一點都不幼稚吧。”周馭微抬
著下巴說:“這可關係到我的尊嚴問題。”
“什麼尊嚴?”
“證明我不是自戀狂的尊嚴啊。”周馭輕哼一聲,彆過臉的樣子像個傲嬌的小老頭,“都說我不是吹牛逼了。”
溫笙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揩了揩眼角,攏緊被子接著問:“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你就來了。我跟老太太重提這事兒,她還不樂意,非說是她贏了。我說行,那我輸了,輸了那隻有娶你孫女了。”周馭聳肩。
“……為什麼說來說去都是我要嫁給你?”溫笙本來在笑,笑到一半發現不對勁,“周馭,你是不是騙我呢?”
“我騙你做什麼。”周馭伸手將溫笙撈到自己身邊來,親親她的額頭,說:“老太太最心疼的人就是你,所以當然要把你托付給一個值得托付的人。就這麼巧,老太太身邊就我這一個值得托付的人。”
溫笙笑,打了一下他的手臂,“騙人。你這麼說胡話,可不是值得托付的樣子哦。”
“那你要怎麼才信?”
溫笙從周馭懷裡坐起來,想了想說:“改天,我們去看看奶奶吧。她如果說是真的,那我就信。”
“好。”周馭傾身過去,貼住她的額頭,兩人鼻尖相蹭,“不用改天,就明天。”
他聲音溫柔,溫笙被他打動,軟下身子倚在他懷中。
“周馭,我好想奶奶。”
周馭抱著她,大掌溫柔地在她後背輕輕拍撫,“我知道。”
今天晚上的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溫笙的笑聲聽起來更是愉悅。
但周馭卻知道,這樣的歡聲背後,她心裡其實在哭。
溫世禮是她的父親,是溫奶奶的兒子。溫奶奶在世時,不曾責備他的冷漠,她過世後,溫笙更沒有立場替溫奶奶去討伐他些什麼。
但當年那些事情,卻也因為這樣成了梗在溫笙心裡永遠無法被拔除的一根刺。
她想要的不多,僅僅隻是想要在有限的時間裡能多陪陪奶奶,但這已經是她永遠也無法完成的心願。
她在周馭懷裡發出輕聲嗚咽。
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
除了周馭,再也沒人能讓溫笙像這樣沒有負擔和顧忌地說起奶奶。
因為隻有在他們共同的回憶裡,溫奶奶才是永遠不可被抹去的那一部分。
對溫笙來說,隻要知道有一個人還和自己一樣記得奶奶,這就夠了。
“周馭,謝謝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笙笙想奶奶,但是和誰都不能說,溫世禮不行,沈斯也不行,林光啟更隻是個憨憨,方妍有了自己的家庭,除了小周,她什麼都沒有了。5555555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