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鄞之被安排在南楚門一處留給客人休憩的院子裡, 此時依舊還在昏迷不醒。
宋端緊張得一直在旁邊扇扇子:“父親,林兄如何了?”
宋門主凝著眉。
林鄞之是雲咎峰首席大弟子,早在他來之前, 雲咎峰掌門就已經傳來了玉簡,話裡話外都是讓他多操一些心, 加之仙門之中林鄞之的口碑都很不錯, 故此他才親自來了。
宋門主:“隻是神魂有些虛,理應沒有大礙。”
大家多少都受到了鎖魂陣的影響,就連宋端和古雨嫣也是如此, 但他們也沒有出現醒不來的情況。
難道是林鄞之在裡麵待得太久了?
宋端一臉後悔:“早知如此,當時我們就不該走。”
宋門主不知前因後果, 聞言看了他一眼, 斥道:“鎖魂陣豈是兒戲,獨留同伴一人,如此怎麼擔當大任!”
宋端悶聲挨罵:“我知道錯了。”
“但都是那個故妄!要不是他……”
他話說了一半,被宋門主睨了一眼, 就飛快閉嘴。
宋門主冷聲:“背後說人不是,我是這麼教你的?”
宋端不服道:“父親, 話雖如此, 但確實是他不對在先, 卿伶原本已經將那陣給暫時擋住了……”
他三言兩語把當時的事情說完,宋門主臉色越發不好看。
“選擇留下是林鄞之的事,他會沒你們清楚嗎?”宋門主道,“再者,故妄已經將你們送了出來,護了你們周全,你又從何怪他?”
宋端一愣, 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選擇留下是林鄞之自己說的,為何要怪故妄?故妄也沒有強行留下他。
“林鄞之的身體有靈力爆發後的虧空之像。”宋門主看著床上的林鄞之,嚴肅道,“置之死地而後生,想來是因為鎖魂陣將他逼得靈力溢出,你們想想當時還發生了什麼。”
古雨嫣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她抿了抿唇,垂眼如實道:“師兄那時的劍意確實突然暴漲。”
“那便是了。”宋門主恍然,語氣更加責備,“故妄將陣眼堵住,沒讓你們受到重傷,卻又利用陣法的殘餘之效使得林鄞之劍意大漲,才得以製服那妖女,何錯之有?”
宋端一臉呆滯:“父親,您是說,故妄是在幫我們?”
宋門主橫他一眼,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宋端又覺得不對:“可我們走時,林兄似乎沒有被陣法影響。”
“這便是奇怪的地方了。”宋門主又坐回去,伸手用靈力將林鄞之的周身都仔細探了個遍,“鎖魂陣是將人的魂魄都給困住再吸出,但林鄞之卻不是,更像是神魂受到了重創而虛弱。”
“而且,這是反噬之症。”宋門主收回手,及其想不通,“是他想要傷及彆人的神魂無果才會遭到反噬。”
此話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如今被傷及神魂的,好像隻有外麵那位,戴著凝魂鈴的鬼主。
古雨嫣想到了卿伶之前說的,若不是她替故妄擋了,那現在這裡躺著的,會不會就是故妄?
師兄跟故妄積怨已久,這事確實難以說清。
但故妄卻說要幫他醒過來,這是為何?
“不是說故妄也來了?”宋門主回頭問,“他若是有辦法,為何不讓他過來?”
古雨嫣又沉默了。
這一言半語好像也說不清。
宋端不知故妄與林鄞之的那些過往,此時聽到自己父親這麼說,對故妄的印象直線上升,立刻道:“我這就去請他過來。”
古雨嫣手緊了緊,但考慮到這裡有這麼多人看著,更有宋門主在,也就沒有阻攔。
故妄再如何,也是無塵山的弟子,他當著無頃長老的麵,再當著宋門主的麵,她不信故妄就能搞出什麼幺蛾子來。
更何況,她還記得林鄞之曾對她說過。
不論如何,故妄都不會殺了他,這也是她最後點頭的原因。
古雨嫣不知道,到底這兩人之間有何秘密,一見麵就要鬥個你死我活,卻又像是無比的了解對方。
她有種直覺,她不知道的關於師兄的秘密,故妄卻知道,而且,是隻有故妄一個人知道。
這邊的卿伶跟故妄一起,被南楚門的弟子引到了另一個小院子裡。
本是來救林鄞之的,但故妄來後並沒有過問一句林鄞之的情況,更像是來這裡遊玩的,一來便帶著卿伶來到了院子的小花園裡。
南楚門作為仙門中獨一無二的醫修之門,無論哪一個仙門都會有求於他們,所以一貫財大氣粗。
就連一個小院子都奢靡無比,院中還有後花園,比起那個寸草不生,養盆花草都要特意出去買土的禁涯不要好太多。
卿伶眼饞了,也不知道她的花草都怎麼樣了。
故妄一來便坐在了假山後的涼亭裡,將卿伶放了下來坐在石桌上,自己則靠著木欄,坐得及其舒適享受。
卿伶正四處打量著,鼻尖忽然聞到了一股香味,她回過頭,便看到故妄手裡多了幾塊點心,及其眼熟。
是他在淮城給廚子要來說要喂豬的那些。
卿伶看了眼涼亭外的小池塘中遊來遊去的鯉魚。
麵無表情地心想:看來他是想喂魚。
然後那點心遞到了她嘴邊。
卿伶:“……”
故妄非常好心地問:“坐了一天馬車,不餓?”
卿伶臉黑了下來,一字一句冷硬道:“喂豬?”
故妄笑了一聲:“嗯。”
那塊糕點被卿伶抬手就給打到了一邊,她總算明白了,故妄就是故意的!
卿伶爬起來,繞到石桌離他最遠的地方,背對著他,不搭理他了。
故妄看起來心情非常不錯,換了個位置,將那點心繼續遞過來:“真不要?南楚門的修士也多辟穀呢。”
言下之意,這裡或許也沒有吃的。
卿伶回過頭來,幽幽道:“你能不能好好珍惜我們這岌岌可危的一點點情意。”
“情意…”故妄琢磨了一下這兩個字,笑問,“這一點點從哪裡來的,從何說起?”
卿伶把頭扭過去,自己從石桌上跳了下去,落在了石凳上,隔開了故妄的視線。
她忍不住想,故妄或許不止應該是個瞎子,還應該是個啞巴。
被石桌擋住視線,故妄看不見卿伶了。
小鬼主一向都很有脾氣,故妄雖然覺得逗得好玩,但也知道逗多了,怕是小鬼主還得壓著他道歉。
想著那隻小手,故妄輕嘖一聲。
確實是岌岌可危,目前他還不想這麼快就讓小鬼主跑了。
畢竟這可是他這麼多年來,唯一遇到的,能讓他高興一點的人了。
即便他清楚的知道,這個人身上或許也有他不知道的很多東西。
但那又如何?
既然高興,那便高興個透徹。
故妄移了個位置,看到了正躍躍欲試,想要跳到地上的卿伶。
他問:“想去哪?”
卿伶頭也不回:“離你遠一點。”
免得讓自己生氣。
故妄也不惱,饒有興致地看著卿伶從凳子上跳下去,在地上踉蹌一下,又跑出了亭子,仰著頭看著一旁的花草。
卿伶:“……”
稍微有點高了。
她慢悠悠地走來走去,在這麼大的一個花園裡竟然給她走出了到森林的味道,倒也有不同的意味。
故妄發現了,她似乎對自己變小這件事適應得很快,即便現在因為神魂受創變成這樣了,也不覺得不高興,反而還享受起來了。
麵對他這個害她成為這樣子的人,她也不惱不怪,不要求他有任何的回應。
甚至反應都沒有他拿一塊點心逗她時大。
故妄看了眼指尖的點心,眼裡的笑意淡了些,小鬼主是真的在意他麼?
他不禁又一次好奇,像小鬼主這樣的人,到底對什麼會有真正的在意?
故妄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才走了一步,忽的聽到一聲及其細小的抽氣聲。
他步伐微微一頓,垂眼看過去,卿伶像是被定住一般,站在不遠處不動了,身形微微發著顫。
而她麵前,正緩緩爬著一條綠色的蟲子。
故妄挑了下眉,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