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卿伶。”
“死亡年齡。”
“19。”
“可有什麼心願?”
“沒有。”
坐在高位之上的主神有些意外, 但那雙幽深的瞳孔像是看穿了她一般,他緩緩笑道:“來到總局的人無一沒有心願,放心, 隻管說。”
卿伶站在總局的大廳之中,除了高位的主神,周圍站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執事官,他們負責每一個不同係統的人員調動。
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執事官們都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卿伶才輕聲問:“這裡包吃包住嗎?”
眾人一愣。
主神看著她,失笑:“自然是的。”
卿伶鬆了一口氣:“那我就沒什麼心願了。”
“報仇, 親情,愛情,友情, 富貴,健康······”主神慢慢地細數著,像是所有的願望他都能滿足一般, 逐一發問, “都沒有要求嗎?”
卿伶搖頭:“沒有。”
安靜了片刻, 高位之上的主神合上了他手裡的資料,點頭道:“好。”
他將那資料隨手往空中一拋,資料就瞬間消失,出現在了旁站站著的一位執事官手上, 主神站了起來,他穿著一身黑色長袍,是這裡唯一的一抹暗色。
他站在主神座的神光下,有著睥睨一切的傲氣,卻又像是很隨便地道:“書壹, 她就分在你那吧。”
被喚作書壹的男人接過資料,走到卿伶麵前:“走吧。”
卿伶默默跟在這位執事官身後,同他一起走出主神殿的大門,也看清了外麵的世界。
諾大的一座城,周圍人來人往,每個人都穿著相同的白色衣服。
“都是為了自己未完成的心願而在這裡奮鬥的人,隻要做完那些任務數量,就可以實現自己的心願了。”書壹一遍翻著她的資料,一邊問,“意外死亡,像你們這種意外死亡的人都想要再活一遍,你為何不想?”
卿伶搖頭:“我本以為死了就是死了。”
書壹回頭看了她一眼,輕笑道:“自然不是,死了的人還承載著很多呢。”
“死了不是解脫,尤其是你們這種執念重的。”他用資料拍了下卿伶的頭,“好好想想自己想要什麼,執念不除,你就會被永遠困在這裡。”
卿伶茫然:“不是包吃包住嗎?”
書壹有些無奈:“是這樣沒錯,但你在這裡的時間越長,心裡的執念就會受到影響,越來越重,自己還會日複一日受到折磨。”
“準備一下,明日送你去培訓了。”
-
一年後。
“明日甜品食堂裡會多出巧克力蛋糕,新開發的,有機會去嘗嘗吧,你應該會喜歡。”
書壹坐在卿伶麵前,看著她桌上的一堆甜品和零食:“你是我在總局見過的唯一一個不熱衷做任務的人。”
卿伶彎了下眼睛:“做任務好累的。”
書壹笑著問:“自己真不覺得難受嗎?”
卿伶搖搖頭,給他遞了一塊蛋糕:“我覺得現在就很好了。”
“伶伶。”書壹歎了口氣,“但是這一年裡,除了做任務的日子,你吃的東西越來越多了。”
卿伶微愣。
“沒發現嗎?”書壹指著她麵前的這些琳琅滿目的東西,“不僅是吃得多,你睡覺的時間也多了。”
無聲的沉默。
“總局裡的時間與其他世界不同,你每次出任務,在這裡的每一天都是時光飛逝。”書壹很有耐心地問,“還沒想好自己要什麼嗎?”
許久後,卿伶才輕聲道:“沒有。”
還是相同的答案,但這一次,書壹卻聽到了其他的東西。
“因為沒擁有過,不知道擁有其他的東西是什麼感覺。”她慢慢吃著這些甜食,有些茫然,“所以就不想了。”
糖味在嘴裡蔓延開來,她滿足地淺淺笑道:“有吃有睡對我來說,就很好了。”
書壹默然看了她半晌,忽的道:“那說不準以後我們還會成為同事。”
“你待的時間越久,按道理很多東西就會記得越模糊,但是你現在吃的東西卻越來越多。”書壹道,“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說不準日後主神就會把你提為執事官了。”
“不了吧。”卿伶立刻拒絕,“你們執事官好累的。”
書壹微頓,笑了下:“執事官也好,至少不會有那麼多煩惱。”
卿伶輕聲道:“我也沒有。”
吃完蛋糕,卿伶慢慢往回走著,走到了自己的小公寓裡,總局每一個員工都很好,所以一直以來她們都有著很好的待遇,公寓都是單人公寓。
卿伶躺下後閉上眼睛,心想:就這樣一睡不起不是挺好的嗎?
-
熟悉的檀香慢慢地縈繞在鼻尖,卿伶微微蹙了下眉。
而後臉上徒然傳來了劇痛。
她不得不睜開了眼睛,刹時之間就對上了一雙沉沉的黑眸。
那檀香就是這眼睛的主人身上散發出來的,他的手還放在卿伶臉上沒有鬆開:“醒了?”
反應了好一會兒,卿伶才終於從總局的那些睡夢回憶裡抽出身來,她垂眸緩了會兒,才溫吞道:“你掐我做什麼?”
“不然讓你睡個天荒地老?”故妄又掐了一下才放開手,“夢到什麼了,眉頭皺得那麼緊。”
“沒什麼。”卿伶打量了一下周圍,發現這裡很陌生。
也不是陌生,這她以前在電視裡看過,紅綢暖帳,周圍彌漫著淡淡的香味,房裡是昏暗的紅燭。
也在醉花樓裡看到過。
“這是哪裡?”
“欲城麼。”故妄坐在她身旁,一點也不奇怪地懶聲道,“自然是欲城最欲的地方。”
卿伶:“······”
光聽起來就覺得不是很簡單。
故妄揚聲問:“不喜歡?”
“我看起來像是很喜歡嗎?”
故妄低笑,一邊替她整理她睡亂的頭發,一邊道:“之前不是還去了醉花樓?理應喜歡這裡才是。”
卿伶躲了一下他的手。
故妄最近總是喜歡碰碰她這裡,再動動那裡,讓人怪不習慣的。
不過這下她也明白了,這裡確實就是青樓。
如果說之前在醉花樓故妄是想要引魔修出來的話,那現在怎麼又跑來這裡了?
魔城這個地方最能放大人心底的欲望,卿伶深有所感,那麼故妄現在是······
她神色複雜地問:“你經常來這種地方?”
這個表情很明顯就能看出來她在想什麼。
故妄想了片刻,似真似假地點頭:“你覺得呢?”
什麼我覺得。
他沒有入佛門,來這種地方卿伶覺得還能接受吧,但還是好心提醒道:“那你多注意身體。”
故妄:“······”
他氣笑了,將她揪了起來:“你這腦子裡想的都是什麼呢?”
“是誰說睡就睡,怎麼都喊不醒?”
卿伶被他拎著衣襟,這麼一聽就不樂意了:“我睡著了你可以帶我走啊,為什麼非要來這裡?”
“魔城都是玩樂的地方,哪裡還可以睡覺?”故妄冷笑著去戳她的腦門,“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來魔城居然隻想睡覺。”
“人不都應該睡覺的麼。”
故妄頓了下,意味深長道:“人家也來睡覺,隻有你是這種睡。”
卿伶:“?”
他是在開車嗎?
“這裡沒有客棧,隻能帶你來這兒了。”
故妄睨了她一眼,哪裡想到這個人居然就打算一睡不醒了,他也總不可能真把她一個人放在這個地方,什麼也沒做就守了一整天。
不過,也不是什麼都沒做。
故妄視線下移,落在她殷紅的唇上。
卿伶被他拎著衣服,左右掙開:“我很嚴肅的要告訴你。”
故妄移開視線:“嗯?”
“不要總是對我動手動腳的。”卿伶一臉正經,“男女授受不親,我忍你很久了。”
故妄頓了下,輕聲笑道:“那彆忍了。”
那我就要打你了。
這個念頭一起來,卿伶越看故妄越欠揍。
她偏了下頭,突然一笑:“你說的。”
故妄低下頭:“嗯。”
一臉任你為所欲為的模樣,甚至還閉上了眼睛。
居然這麼配合?
卿伶動了動手腕,既然如此,就讓她好好出一下這些天以來受的氣吧。
故妄正閉著眼睛,等著看小鬼主要忍不了對她做什麼,忽的感覺到有點危險。
他正欲睜眼,便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抬了起來,故妄勾了勾唇,正想將手合上,這時卻聽道啪的一聲脆響,與此同時體驗到的,不是之前的那份柔軟和甘甜,而是手心體感鮮明的疼痛。
他猝然將眼睛睜開。
自己的手被卿伶拖著,她又啪的一聲打了下來,一點都沒含糊。
倒不是吃不了這點痛,故妄就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他手也沒收回來:“你這是做什麼?”
“懲罰你幾下。”卿伶頭也不抬,又打了一巴掌,看著故妄手心紅了她才作罷。
原本還是想打臉的,但這張臉打了未必有些可惜了,那就打個手心好了。
打完後,卿伶滿意放下手:“好了,我們暫且一筆勾銷。”
她眉眼間還有些沒睡醒的惺忪,但又多了些大仇得報的快意。
整個人都有了幾分生動的靈氣,故妄原本還有些不滿,這會兒倒是沒有那麼苛求了。
故妄:“這就一筆勾銷了?”
卿伶點頭:“暫時先這樣吧。”
故妄抬起她的手,看著她的掌心,雖然是打了她,但她的掌心也紅了,也不知道這是在懲罰誰。
他指尖觸碰到卿伶的指尖,忽的問:“既然一筆勾銷了,那麼那些底線是不是就可以放寬?”
卿伶指尖動了下。
“嗯?”故妄含著笑意,“不是勾銷了麼?”
卿伶收回自己的手,搖頭:“當然不是,哪有這麼容易。”
故妄問:“那你說說看,想要怎麼做你才滿意?”
他向前走了一步,低頭看著她的唇,眸色微深,輕聲蠱惑道:“把我賠給你賠罪行不行?”
你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麼誤解?
你是可以吃還是可以睡?
帶又帶不走,吃又下不了嘴,還時不時就對她起一個殺心,卿伶可不敢要。
“一碼歸一碼。”卿伶有種被什麼盯上的錯覺,她不太舒服地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兩個人的距離,轉過頭不再提這件事,“我們現在要去哪?”
故妄見狀,目光移到了她的手上,心底的鬱氣又冒了出來。
但思考片刻也沒再逼近,他直起身子:“見個人就回去。”
才踏出門,卿伶卻突然愣在了原地。
在她身後的故妄像是也想起了什麼,一把將她拉了回去:“你急什麼?”
卿伶沒能忍住,輕輕揉著自己的眼睛,低著頭道:“我沒急。”
她哪裡能想到魔界的青樓這麼大膽,這大庭廣眾之下就這麼急不可耐了。
故妄看了眼外麵,卿伶沒走遠,隻是看到了對麵那個女人的後背,女人麵前的男人被擋住了,倒是沒什麼。
他微微眯眼,指尖微動。
房門就被瞬間關上了,卿伶正揉著眼睛,就聽到外麵傳來了一聲驚恐的喊聲,她動作微頓。
故妄捂住她的耳朵:“臟東西不要聽。”
卿伶回想起那個畫麵,耳朵瞬間就紅了:“那我們怎麼出去?”
身體這麼冰,耳朵紅了也感覺不到什麼熱度,故妄饒有興致地盯著看了會兒,又沒忍住給她揉了一把。
卿伶瞬間後退:“你做什麼?”
故妄笑著問:“阿伶看到什麼了?這麼害羞?”
卿伶:“······”
惡趣味又來了,她衝故妄齜了齜牙:“不許說話。”
這模樣,像極了無塵山廟裡那些炸了毛的貓。
故妄瞧著就覺得心情舒暢,竟然還多了一些詭異的想法:“阿伶以後就住在這魔城好了。”
這樣,她好像都會放鬆一些,更真實。
誰知道故妄現在心裡又在想什麼,卿伶四周看著有什麼地方可以出去不走正門,她確實是沒見過這種世麵,也不想見。
故妄看著她動作,心想:他以後好像也沒什麼地方可去。
若是真有那麼一天,他還能活著,那就帶著小鬼主一起來這裡,多好啊。
這個念頭讓故妄略微出了一會兒神。
卿伶推開窗戶後,回頭就見故妄又在走神:“故妄?”
“嗯。”
卿伶指著下麵:“我們可以從這裡下去吧。”
如果真的要不看到外麵那些臟東西,那確實從這裡下去是最好的。
看小鬼主躍躍欲試的樣子,故妄過去把那窗戶給關上了:“不急。”
他話音才落,原本緊閉的房門就被人敲響了。
兩人在魔城的事情沒有彆人知道,卿伶瞬間就警惕了起來,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擋在了故妄麵前。
指尖的鬼氣也漸漸纏了上來。
故妄見著她的變化,心情大好。
他攔住了卿伶的動作:“彆怕。”
然後帶著卿伶坐在了一遍的軟塌之上。
“你知道是誰?”
這麼閒散的模樣,又仿佛是胸有成竹了,但卿伶還是沒有鬆懈。
故妄未答,輕輕拂袖,房門就被一股無形的力給打開。
而門口站著的顯然就是一襲黑衣的青左。
卿伶明顯地感覺到,這就是真正的青左,此時的他沒戴麵具,隻是沉穩地站著,目光也很沉著,隱隱能看得見頸部的魔紋。
他看著房內,卻沒有先進來,而是喊了聲:“主子。”
主子?
現在的青左,果然就是故妄的人了,可青左不是說他的靈魂早就先給魔主了嗎?
故妄挑了下唇角:“進來吧。”
青左這才進來,看到房內的卿伶,他步子微微一頓,又飛快地移開了視線。
故妄此時已經收斂起了方才在卿伶身旁時不著邊際的懶散樣,他隻是坐著,就有一股盛氣淩人的壓迫感,語氣卻很淡:“如何了?”
青左垂著眼,隻道:“事情還會繼續。”
故妄一點也不意外,把玩著桌上的茶杯:“怎麼繼續?”
這次青左卻沒有馬上回答,隻是看了眼一旁的卿伶。
這眼神,卿伶倒是懂,她在這裡這話沒法說。
卿伶很懂變通:“那我走。”
“坐著。”故妄按著她,給她倒了杯茶,抬眸,“你接著說。”
卿伶於是捧著茶,非常理直氣壯地豎起了耳朵。
看來寧昭她們目的沒有達成,這會兒也不會善罷甘休。
“如今林鄞之那裡出了意外。”既然故妄同意了,青左也就繼續道,“所以那邊會先從林鄞之那裡入手。”
“接下來就是雲咎峰一年一度的弟子試煉,但今天似乎仙門那邊是安排了各個門派的弟子一起,所以若是無塵山也去,主子或許要多加小心。”
這個試煉應該是林鄞之的劇情,跟故妄沒多大關係。
劇本裡故妄在這次的魔界受了太重的傷,加之血脈十分不穩定,已經成為了一個半魔之體,所以一直被無頃長老給關在了無塵山。
這些劇情都沒有他的份。
但現在的故妄活蹦亂跳的,會不會也要參與這次試煉呢?
故妄看起來沒多大擔心:“知道了。”
“主子。”青左猶豫了一瞬,“這次的事魔主那邊已經有些懷疑我了,所以短時間內或許主子也就不能······”
他說沒說完,不過大家也懂了他的意思。
短時間內故妄也不能再將自己的魂魄放在他體內了。
故妄聞言卻笑了聲:“怎麼,你很失望?”
青左頭更低:“沒有。”
故妄嗯了聲:“以後也不會。”
“你回去吧。”
青左這才抬頭準備退下,他走到門口時,故妄又輕飄飄道:“那丸子你沒吃?”
門口的人身型猛地一頓。
故妄嘴邊的笑意更深了,但看起來竟然有些涼薄:“既然不吃,那不如還給我?”
青左立刻回頭,竟然是瞬間就跪在了地上:“我回去就吃。”
故妄從軟塌上站起身,走到跪著的青左身邊,微微彎下身低聲道:“我最不喜歡不聽話的人,知道嗎?”
青左沉聲道:“知道。”
故妄聲音更低:“也不希望覬覦我東西的人。”
青左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故妄淡淡道:“那你這條命是我給的,我自然可以隨時收回來。”
青左身體輕輕一顫:“我明白。”
故妄這才直起身子:“去吧。”
又補充道:“讓人把外麵的東西清理乾淨。”
青左點了下頭,從地上起來。
抬頭的一瞬間,他不動聲色看了眼坐在後麵的卿伶,但隻看到了一片衣角。
很快青左便移開了視線,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