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伶看著傳音牌, 久久沒有說話。
寧昭顯然也沒料到是這麼個發展,她笑出聲來:“哈哈哈,你自以為為他做了這麼多, 到頭來這不也是他心甘情願的嗎!”
“說得好聽,魔界這麼大塊香餑餑他會不願意?!”
卿伶不想聽她的胡言亂語, 隻覺得她聒噪,抬手就用鬼氣堵住了她的嘴。
小金淵扒拉著石桌, 憤憤不平道:“這個狗男人到底又在搞什麼鬼!”
他故意的。
這個念頭在卿伶的心裡無比的清晰, 故妄回魔界了, 也看了自己留下的那顆佛珠。
故妄第一次給自己佛珠是在金淵神境的時候。
他說拿著這顆佛珠, 他自然就會找到她了。
原來這麼早的時候, 他就在她這裡留下了東西。
卿伶心情有些複雜,她一直以為故妄都是想殺了自己的, 他那些無時無刻都存在的防備心。
卻沒想過,那顆佛珠卻是他早早就留在了自己身邊的。
“你在想什麼?”小金淵皺眉嘟囔,“你不會真的還要去魔縫吧?”
卿伶輕聲問:“在淮城時,故妄是不是也給了你一顆佛珠。”
一提起這個,小金淵就來氣。
故妄把他扔進那個洞裡,還在他嘴裡堵上了一顆佛珠:“是啊,還不許我鬆開。”
因為那是留給他找到小金淵用的。
小金淵是神木, 地下那些東西靠近不得,故妄才把他扔了進去,又留了佛珠避免找不到他。
後來卿伶自己被迫共情, 故妄原本是把她扔進去的,後來卻也出現在了那幻境裡麵。
卿伶慢慢梳理了一遍。
故妄既然已經讓自己進去了,為何他還要進去?
為何最後是讓小金淵在關鍵時刻捏碎佛珠救自己出來,而他卻不見了蹤影。
小金淵是他留下來救自己的後路。
明明說著讓自己自生自滅, 其實他一直都在保護自己。
用凝魂鈴穩固她的魂魄,在汀幽澤被幻靈蛇咬了後還替她找回場子,讓蛇也咬了古雨嫣。
甚至還記得她怕水。
明明她隻是在第一次被他拖入洗靈池時,堵了一口氣,他居然能記那麼久。
卿伶微微歎了口氣。
她看了眼瞪著眼睛眼冒虛汗的寧昭:“要殺要剮,也要看他。”
小金淵:“你……”
卿伶起身:“去魔縫。”
這麼想著,卿伶突然覺得,自己比起故妄來說,有些無情。
在故妄眼裡她是一個陌生人,卻得到了他那麼多的關注,而在自己眼裡,她隻在用劇本裡的那些背景去了解他。
卿伶怔了下:但任務者,不應該都是這樣嗎。
此時的魔縫。
與在空中看到的不同,真正魔縫周圍,除了海臨淵的巨浪,其他地方都是被玄冰凍住的,但往下一看,玄冰之下卻是沸騰的岩漿,以及喧囂的魔物的聲音。
而外麵冰天雪地中,站了幾個人。
故妄顯然地站在魔縫口,垂眸看著底下的魔物,唇邊的笑一直都沒低下去過。
他身旁站著的是青左。
寧佻帶著庫彌站在不遠處,愣是不敢上前。
寧佻這些年一直都閉門不出待在魔界,除了寧昭,沒誰知道上一次魔縫裡發生了什麼。
就連要將故妄拽進魔縫裡是為了要吞噬他這種原因,也隻有寧昭和自己知道。
但就在他們準備去無塵山時,故妄卻自己出現在了魔宮外。
這個人大搖大擺又明目張膽,來去自如得像是這裡才是他的地盤一般。
故妄卻隻是輕笑了一聲,緩緩道:“想去找我?”
他的眸色紅得似血,狂妄又囂張:“寧佻,你覺得就憑你,能吞了我嗎?”
寧佻雙目微瞪,至今都不知道故妄是如何知道的。而真正讓他覺得恐懼的,是那瞬間故妄身上那股迫人的魔氣。
竟是壓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故妄明明還未入魔道,卻能將魔氣運用得如此自如,甚至,超過了自己。
寧佻發展,事情好像並不是自己策劃的那樣。
而下一瞬,故妄又喚了一聲:“青左。”
青左便就走過去,站在他的身旁。
寧佻怒了:“青左!”
青左明明就是他身邊的人,這麼多年了,竟然也是被故妄收買了?可他的靈魂不是獻給自己了嗎?
故妄笑道:“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因為他走到你身邊的這些路,都是我鋪地啊。”
寧佻又驚又怒:“那時候你才…”
“七歲?”故妄歪著頭接下了他的話,“是啊,七歲,七歲就能將你們玩的團團轉,你不是廢物是什麼。”
“你放屁!”寧佻說,“那你為何還能被抓進三界山!”
“這個啊。”故妄說,“你們真以為那破鏈子將我捆住了麼?”
“一堆廢鐵罷了。”
他頓了頓,輕嗤:“若不是她,此時的魔宮怕早已經是一片廢墟了。”
此時再看故妄,寧佻一口牙都要咬碎了,這個小畜生,誰知道自己竟然是被他帶來魔縫的。
這根本跟他安排的不一樣!
林鄞之這次是一個人來的,一來就奔著故妄去了,自然也聽到了故妄對傳音牌說的話。
“你在激她?”
故妄沒有回答。
林鄞之直接抬劍擋在了故妄的麵前,聲音寒冷刺骨:“你在打什麼算盤?”
故妄低笑起來,轉過身輕輕彈開林鄞之的劍,朝他走近,輕描淡寫道:“自然是想你進去也嘗嘗這魔縫的滋味兒。”
林鄞之皺起了眉。
“與萬魔撕殺,一點一點被吞沒。”故妄笑著說,“你不該也體驗一下嗎?”
“憑什麼?”故妄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林鄞之的衣領,陰冷道,“憑什麼你就是那個幸運兒,而我就要被遺棄在這裡。”
林鄞之臉色難得暗了下來,他皺著眉:“抱歉,這非我本意。”
“抱歉?”
故妄頓了頓,突然想起來小鬼主似乎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她要道歉,卻不會原諒,因為造成的後果已經發生了。
那些指尖的距離,也不會再恢複原樣,可明明也隻剩下那麼一點可憐的縫隙。
他周身的氣息瞬間變得更為可怖。
“晚了。”故妄冷笑,“我從不需要抱歉。”
卿伶來時,正好看到故妄在魔縫外同林鄞之打得不可開交。
這個劇情不是沒有林鄞之什麼事嗎?
不對,林鄞之既然知道故妄會因為掉進魔縫入魔,就必不可能讓他進去。
但書壹呢?他不是一直跟著林鄞之的嗎?
“你清醒一點!”林鄞之一劍擋住了故妄的攻勢,“阿……卿伶明明已經為你做了這麼多,你為何還要執迷不悟!”
提到卿伶的名字,故妄神色更深:“你閉嘴。”
不遠的劍影和佛光交替,明明是故妄同寧佻的劇情,硬是被他們弄成了兩個主角的場子。
兩人都是重生回來的。
實力早就不比從前,除了在淮城,卿伶還是頭一次看到故妄和林鄞之打得這麼天地無光。
周圍的人根本靠近不得。
卿伶看了眼一旁的寧佻,發現他們遠遠地站著,竟然一點也不敢上前,其實也猜到一些原因。
故妄上一世就是魔主了,寧佻此時又是個半廢人,自然玩不過他的。
但魔主的萬年之劫就要到了,他馬上就要進入魔縫,看他那眼神,這時候怕是在觀望找機會。
但不知為何,故妄卻將他好好地留在了這裡。
卿伶沉了沉心緒,走上前。
指尖的鬼氣纏繞起來,朝著魔主的方向襲去。
寧佻第一時間察覺了不對,庫彌立刻擋在了他麵前:“鬼主?”
卿伶沒有回答,也沒那麼多時間同他們廢話,鬼氣化作一條黑色的鞭子,直接將庫彌抽到了一邊。
隨後鬼氣又纏著寧佻而去。
寧佻黑下臉,立刻召動了周圍的魔氣,他脖子上的魔紋浮現,聲音沙啞:“鬼主,你未免太大膽了了些,這裡可是魔界。”
卿伶哪管什麼魔界。
寧佻看了眼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見卿伶孤身一人,直接就朝著卿伶衝了過來。
但卿伶還沒動手,就見一顆佛珠直接穿過了她,打中了她對麵的寧佻。
一個紅色的身影越過了她,擋在了她麵前。
卿伶發現,此時的故妄身上那股魔氣壓都壓不住,她抿了抿唇:“故妄。”
故妄轉過頭,那雙眼睛直直地看著卿伶,沒有生氣,反而很平和似的,他微微揚唇:“你來了。”
卿伶點了下頭。
寧佻都不知道故妄怎麼會這麼關注這裡的動靜,就連林鄞之這時候都是在盯著他,看樣子兩人現在的共同目標就是自己,根本就不是方才那打得難舍難分的模樣。
“故妄!”他忍無可忍,“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故妄有些不耐,他看了卿伶一眼,似乎是有話想說,但還是先轉頭,對寧佻道:“來幫你一把而已,你急什麼。”
他抬起手,一顆顆佛珠散發著金光打在了寧佻身上,故妄聲音卻很淡:“你的時辰還沒到,彆慌。”
故妄不同於卿伶。
他的魔氣能直接壓製住寧佻,寧佻瞬間就吐出了一口血,單膝跪在地上。
故妄依舊漫不經心似的:“還想動她?”
他確實已經很強了。
卿伶不理解的是,既然如此,為什麼之前的故妄卻依舊會落在魔族手裡,還會受傷,明明他連寧佻都不怕了。
故妄回過頭時,卿伶還在出神。
他挑了下眉:“阿伶。”
卿伶收了心,平靜地看著他:“既然這樣,為什麼以前你還會在他們手裡受傷?”
故妄頓了頓,笑著:“你現在關心這個?”
“那我應該關心什麼?”
故妄沒有再理會他身後的寧佻,他從來都沒有把這些人放在眼裡過。
他眼裡看到的,隻有此時的卿伶。
她終究還是來了,故妄居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
故妄彎唇朝她走近:“關心你來了以後我會做什麼。”
“阿伶,你終歸是來了,你還是掛著我的。”他慢條斯地擦拭著自己沾血的佛珠,笑著溫柔地問,“以後還要跟著我嗎?”
不提她的離開,也不提其他。
他走到了卿伶麵前,目光鎖著她,想要一個答案。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是在問什麼。
卿伶覺得,他看似在把選擇權交給自己,但這並不是一個問句。
片刻後,她緩緩地搖了一下頭。
“不了。”
故妄笑意未收,像是沒聽清似的,又輕聲問:“你說什麼?”
卿伶指尖微動,一字一句,緩緩地說:“不跟了。”
四周安靜了下來。
空氣都仿佛要被這周圍的玄冰給凍住,故妄唇邊的笑意沒了,他墨發微揚,眉心朱砂似血欲滴。
“不跟了…”他低聲念著,念著念著又笑出了聲,一直都止不住。
開始說要跟著他的是她。
現在說不跟的也是她。
隻有她拿得起放得下。
故妄覺得可笑。
卿伶覺得他的笑聲有些刺耳,便輕聲說:“跟我走吧。”
故妄笑意不止,懶聲問:“去哪?”
“離開這裡。”卿伶說,“我帶你回無塵山。”
故妄未答,他拿起一顆佛珠,扯唇道:“這是你放在床上的那一顆。”
他輕聲說:“阿伶,你知道我從沒將佛珠留在誰那裡過嗎?”
“你當初無論到哪裡都在找我,如今怎麼能讓我找不到?”
卿伶怔了下。
故妄一步朝她走近,低聲說:“我不是讓你等我?為什麼要走?”
卿伶被他沉重的目光壓得有些窒息,但還是平靜地看了過去,一語雙關:“我本該要走的。”
聞言,一旁的林鄞之忽的皺了下眉,看了過來:“卿姑娘,你要去哪裡?”
卿伶朝他笑了一下:“自然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