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冷風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禁涯鬼界是個常年陰風陣陣的地方，竟也比不上此地的寒冷，卿伶眉心壓著看向四周。
她心裡有些不安,這些潮水似乎都要將她那些塵封的記憶再一次掀起來。
微沉一口氣,卿伶虛虛閉上了眼，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這個地方絕不是雲間境,特意選在雲間境十二個時辰結束幻象消失的那一瞬間將她帶到這裡，想必是早就做好了打算。
再者……方才她看到的那個紅影一定不是故妄，因為佛珠並沒有隻向那個方向。
如此說來,那個紅影也是對方搞出來的把戲,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
種種都可以知道，這一切是針對她的，有備而來。
卿伶想不出自己在這個世界得罪過誰,或者擋到了誰的路。
所以為何會出現這一遭？
周圍的浪潮嘩嘩作響，一度擾亂了卿伶的思緒,這裡就連方才召喚出來的鬼影都消失了。
她不得已睜開眼,遠遠看去,這片海域根本望不到頭,隻有天邊隱隱的紅光。
而天上更是漆黑一片，不見星月，仿佛被什麼給蒙住，看不真切。
卿伶抬起手，試著想要在此地喚出鬼魂出來確無濟於事，什麼都沒有，竟沒有一點靈魂在這裡。
這樣下去不行,卿伶從儲物戒裡翻找出過去宋端他們留給自己的玉簡,但無論怎麼將靈力注入玉簡裡都無濟於事,玉簡依舊毫無反應。
這讓卿伶心更是沉了下去，對方早有打算不說，甚至已經做好了讓她叫天叫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準備。
這時，一個聲音徒然傳來：“你還有一個玉簡，為何不用？”
這聲音卿伶太熟悉了，她與之共事了不知多久的時間，幾乎已經成為了條件反射。她抬頭，書壹禦劍站在不遠處的浪潮之上，那些潮水似乎都沒有將他的衣衫打濕。
他竟還能在此禦劍。
卿伶看他幾秒，平靜地問：“你想要什麼？”
相比於之前一個人在這兒猜來猜去，看到有人出現，卿伶反倒沒有那麼慌亂了。
這會兒慌亂也無濟於事，這既然是書壹的局，那麼他就會有他想要的東西。
“我想要什麼？”書壹禦劍靠近，垂眸溫聲說，“伶伶，我以為你一直知道，我陪了你這麼多年，你說走就走了是不是不太應該？”
卿伶皺眉：“陪我？”
“不是麼？”書壹說，“你不開心我就去學能讓你開心的東西，甚至給了你到這個世界的機會。”
“但現在我後悔了。”他搖搖頭，“我不該同意讓你來這裡的。”
當初眼看著卿伶越來越沉默，才給她選了一個任務，主神把這個任務遞過來時，他沒有多想，想著難就難一些了。
但要是知道卿伶來了這個世界會發生這麼多事，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進來。
卿伶不理解書壹的腦回路，之前在總局時她就猜出了他的心思，但這對於她來說，是毫無征兆的。
或者對於她來說，書壹給的，並非就是她想要的。
卿伶很冷靜：“這些隻不過是你自以為的東西。”
書壹臉色微冷：“自以為？”
卿伶鎮定道：“書壹，感情這件事不是可以勉強來的。”
“你說不是就不是？”浪潮翻滾中書壹的聲音大了些，“故妄呢？憑什麼他就可以勉強！”
他表麵的溫柔偽裝似乎隨時都會破碎：“他強迫你，軟禁你，用那些肮臟的手段留住你，為什麼你心軟了？！”
他問：“既然他可以，為什麼我不可以？”
看著空中書壹，卿伶怔了一瞬，她微微仰著頭：“他沒有。”
“什麼？”
聽書壹說了這麼多，卿伶卻像是有什麼地方豁然開朗了：“他沒有做過任何真的傷害我的事。”
要說故妄，他的確算不得什麼好人，也沒有什麼好心腸，但獨獨對他，自己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寬了底線，原諒他的一切。
如果他真的要軟禁，就不會放任她一個人在魔城，放任她找到方法離開。
“你覺得當時如果他真的想軟禁我，我能找到方法見到你嗎？”
以故妄的性格，他要做什麼就是不擇手段的。
甚至可以不顧彆人的死活，如果真要軟禁她，他就有千百種方法讓她天地無門，因為這個人可是有著毀滅天地力量的人，更何況是囚禁一個人。
但他沒有，他離開留了她獨自一人在魔城，給了她機會離開。
就算是最後要拉著她下魔縫，也設了結界將她彈開。
故妄隻是在逼他自己上絕路，卻沒有真的對她做什麼。
書壹搖搖頭，看起來有些失望：“你還是在找借口替他開脫。”
他這副模樣，看起來是怎麼都說不通的了，卿伶解釋了一遍也不會再解釋第二遍，要聽的人自然會將她的話都聽進去，她淡淡道：“是又如何。”
瞧著她淡然的模樣，書壹卻笑了：“你對我怎麼總是這樣？這麼不公平。”
他也想看著她笑，看著她為自己高興為自己難過。
書壹回想起在總局的時候，本以為故妄離開了，就算卿伶再有什麼想法，她不過也是沒有開竅罷了。
他以後有很多時間去陪她，打開她的心房。
但等他過幾日再去找卿伶是，卻被主神告知，卿伶回到了這個世界。
憑什麼？
他私自查看了這個世界的資料，看到了卿伶出現在無塵山見故妄的那一幕。
故妄除了賣慘，除了那些強迫，他還能做什麼？
他隻是個沒有理性隨時會爆發的魔頭！這短短的時間憑什麼取代他的這些年。
翻看到卿伶留下的那本書，書壹仔仔細細翻了個遍，終於在裡麵找到了蛛絲馬跡。
主神為什麼會特意安排這個世界的任務給卿伶，那一瞬間好像都有了答案。
離開的那日，主神隻是笑著問：“你確定要回去？”
書壹點頭，又問：“您為什麼要幫他？”
“覺得他合眼緣。”主神大大方方地承認。
“那我呢？”
主神噗嗤笑了：“書壹，你是一個得力的助手。”
他說：“不過在其他方麵，你卻不如他。”
書壹暗了眼神：“我不甘心。”
聞言，主神倒是多看了他一眼，道：“你們這些兒女情長我是看不懂，但書壹，你不適合小卿伶。”
“沒試過怎麼知道不合適？”
“因為你比不過他。”主神的目光一瞬間變得銳利，“就憑你私底下做的這些小動作，你就比不上。”
“你凡事看自己，他的目光卻是一直都在小卿伶身上。”
書壹沉默不語。
主神倚在柔軟的沙發上，語調輕了下來：“想回去可以，不過凡事有舍有得，你得有舍。”
“您要什麼？”
“我不要什麼。”主神伸出食指晃了晃，道，“不過你去了後，無論成敗生死，那都是聽天由命，畢竟那個世界已經脫離了我們的管束，而你也不再是執事官。”
主神殿裡安靜許久。
主神笑問：“如何？”
書壹終於點了頭：“好。”
主神收起指尖：“行，去吧。”
收回思緒，書壹看著底下的卿伶。
他在總局待了許多年，也不知以後要待多久，原以為會有人陪著自己，但現在那個人走了。
想著以後無邊無際的歲月，他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故妄可以的，他也可以。
站在這礁石上的卿伶頭發被風吹得有些亂，她搖頭：“事在人為，沒有不公平，不公平隻是你自己認為的。”
書壹笑說：“這句話我隻認同前半句，事在人為。”
說不通，卿伶也不再說了，書壹要的她給不了，也不會給，她重新打量著周圍，書壹能來那就說明一定有出去的辦法。
但那些海浪聲和時不時拍打在腳下的水花幾乎隨時隨地都在衝擊她的耳膜，讓她心神不定。
“彆看了。”書壹說，“這是海臨淵，這裡沒有一個活物甚至死物，你什麼都做不了。”
卿伶不說話。
這是海臨淵？那豈不是與魔界很近？甚至就在魔縫外，既然如此，天邊赤紅色那些光影也就是魔縫。
書壹竟有這麼大本事，能將她從雲間境帶到海臨淵？
“伶伶，我不會害你。”書壹說，“等事情結束，我就帶你去你喜歡的地方，過你想過的生活。”
卿伶敏銳地覺得不對：“事情結束？”
書壹笑了下。
這時，他身後來了一個人，那人穿著雲咎峰的道服，禦劍而來，臉上卻沾著濃濃的魔氣。
是無期。
無期見到礁石上的卿伶，笑道：“仙尊果然好計謀。”
書壹神色又恢複了作為仙尊時的高高在上，微微點了下頭。無期禦劍下來，落在卿伶麵前：“卿伶鬼主，我也不是有意得罪，隻想向您借一樣東西。”
卿伶：“什麼東西？”
無期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緩緩道：“魂靈珠。”
魂靈珠？無期想要魂靈珠做什麼？
這顆珠子當初故妄想要，林庚亭也想要，對於無期一個入門修煉不到一年的人來說，拿去根本毫無用處。
再者……他現在身上這魔氣似乎也讓人有些不適。
“想要魂靈珠？”卿伶抬起手，向他展示自己的儲物戒。
無期笑意更深：“沒錯。”
“我有個習慣。”卿伶彎了下眼睛，道，“不會做不明不白的事，想借我的東西，必然要先讓我知道你要做什麼？”
無期表情頓了一下，下意識看向書壹。
將卿伶帶到這裡，無非就是想要她手裡的魂靈珠，拿去以後再對付林庚亭和故妄。
所以書壹道：“伶伶，魂靈珠對你無用，給了他你就可以離開。”
“憑什麼？”
卿伶眼尾的弧度消失，她抬起眼，語氣甚至算得上有些鋒利：“這是我的東西，你算什麼，就來替我決定。”
書壹臉色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卿伶從沒有用這種語氣跟她說過話：“伶伶！”
“彆這麼叫我。”卿伶冷聲道，她收回手，負手而立，“或許仙尊此時該稱我一句鬼主。”
“我的東西，我想給才會給。”
寒風咧咧，此時海臨淵上三人僵持了起來，卿伶寸步不讓，甚至手都收了回去。
書壹臉色變了又變，這時遠處似乎傳來了巨大的轟鳴聲，是魔縫。
書壹皺眉看去，無期垂了下眼睛，而後禦劍起來到了書壹的身邊，小聲道：“仙尊，怕是他來了。”
“您要不先去抵一陣子，我拿到東西就立刻過來。”
書壹看了他一眼。
無期歎息：“您也知道，我如今真打起來，不是他們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