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日耳曼德佩區。
等黎覺予睜開眼睛,正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裡,在她隔壁是費爾森先生,戴著眼鏡認真看著什麼東西…”先生,在車上看書,近視會加重呢。”
“竟然還有這種說法?”
費爾森嗬嗬笑,像個老小孩一樣聽話收起眼鏡和書籍。
以費爾森的財力,完全可以購入最新款的雪佛蘭,又或是福特小汽車。可他卻堅持乘坐破舊的老爺馬車,從始至終,由此可以看出他十分念舊,是那種顧念家庭的老人。
“一會去禮儀學校,不要緊張,哈蒙夫人並不嚴格。”
聽到這話,黎覺予才知道自己居然是在去傳奇客廳的路上,難怪途經景色如此眼熟。
可奇怪的是——為什麼是大晚上去,不應該是白天嗎?
有的時候,黎覺予自己都搞不懂幻境時間安排,她就像個走劇情的工具人,被安排的命。
沒一會,馬車停在裝修簡樸的小樓前。
因為這是第二次過來,而且費爾森先生也有其他事情,就讓黎覺予獨自上樓了。
樓道裡香水氣味和城中渾濁空氣混在一起,不太好聞,黎覺予隻能加快腳步,埋頭前進。
樓道煤氣電燈搖曳不定,就像快要熄滅的蠟燭,十米外看不清人,再加上黎覺予走得快,竟然在半明半暗的陰影內,撞上某個溫熱的胸膛。
“對不起哈蒙夫人。”黎覺予理所當然覺得是自己的老師。
電車途經,電燈一晃而過,照亮對方的臉…不是哈蒙,而是一臉笑意的畢維斯。
“哈蒙夫人有事出去了,今天的課由我來教導你。”
畢維斯很自然又紳士地半扶著黎覺予,將她帶進昏暗無人的傳奇客廳裡,“吃晚飯了嗎?如果沒吃,今天教導的內容就是晚飯禮儀…”
恐怕上課是假,共進晚餐才是真吧?
看著早已準備好的食物和蠟燭,黎覺予又不傻,怎麼可能看不出?
她自然地坐在座位上,自然地拿起刀叉,昔日豪門貴女的儀態儘顯…本想好好顯擺下,卻沒想到畢維斯立刻出聲製止,說:“不對哦。”
本打算展露一手的黎覺予:?
“受到主人邀請,客人們走近餐桌,當所有人站定餐桌旁,主人示意大家坐下才能坐下,而且要等主人入座後,客人才入座。”
畢維斯讓黎覺予站起來,自己入座後才示意黎覺予坐下。
“如你所見,這是一張長桌,位置多達16個。當你來晚,發現桌子上已經有12個人了,你就不能坐下,得找個借口開溜。”
…嗯,13這個數字不吉利,懂的。
黎覺予明了,拿起盤子上擺放整齊的餐巾,放在膝蓋上…
做完這套動作後,畢維斯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像在慶幸“這女孩沒像鄉下孩子一樣,將餐巾係在脖子上”一樣。
黎覺予也暗暗鬆口氣。
可到喝餐前湯的時候又出錯了。
畢維斯叫停黎覺予,說:“右手邊的手帕看到了嗎?喝前擦兩次嘴,喝後再擦兩次。”
“…”黎覺予自認自己是吃苦耐勞型,此時都有些受不住了,說:“不如你把重點一起說了?”
“自然是可以的…喝完湯要洗手,然後將手放在大家都能看清的位置,譬如盤子的兩旁,胳膊肘夾緊貼近身體,以免姿勢影響到鄰座進餐。還有…”
“停停停!”
黎覺予優雅姿態hold不住了。
才過兩三道菜,她就累極地倒在座位上,說:“法蘭西禮儀太難了。”
“習慣就好。”畢維斯同樣是外國人,能如此熟悉沙龍禮儀,必然也是下過苦功的。
見黎覺予還是鬱鬱寡歡,他乾脆離開座位,站在對方身後,拖住黎覺予沉重的腦袋,說:“不要氣餒,再來一次,好不好?”
…
畢維斯說話吧,不是溫柔那掛,就總有點曖昧的感覺。
黎覺予歪著腦袋,斜斜打量這位燈下美人——畢維斯長得沒有林恩好看,但是很有氣質,灰色的眼睛在濃密睫毛底下隻睜開一半,五官立體,皮色青白,仿佛隔著皮膚能摸到臉上的青綠色血管…
二十五歲的青年,完全退離少年感,渾身都是世俗打磨後的溫和。
“畢維斯…”黎覺予喃喃:“你有學習法蘭西禮儀的訣竅嗎?”
“訣竅?”畢維斯不知道黎覺予內心對他的打量。
他正在下意識的,自然而然地用手指揉搓黎覺予的腦袋,想讓對方放鬆、休息一會。可黎覺予卻感覺自己的卷發都被打亂了,一縷縷和音樂家細長的手指纏繞在一起。
“學習的訣竅,就是談戀愛。”說完後,畢維斯又及時甩鍋:“這話是女作家柯萊特說的。”
話是這個道理,可放在當下情況,怎麼聽著那麼怪?
周邊燭光搖搖曳曳,時不時在兩人臉上留下橘色光,然後又立刻逃跑…就像愛情在撩撥什麼一樣。
黎覺予聽著窗外鐘聲,心神蕩漾,連帶說話都大膽不少:“我覺得你很不錯。”
和彆的女人不同,黎覺予從來不問“你覺得我怎麼樣?”,因為她知道她是受人喜歡的,在一段關係中,隻有她覺得對方怎麼樣的份。
畢維斯應該也這樣認為,沒有異議,而是紳士一鞠躬:“感謝我的家族賜予的好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