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鐘樓?”
“叮咚!”是噠!
公爵大人:……啊,我竟然在鐘樓裡和一隻會飛的鐘樓說話。
我竟然還能聽懂它的鈴聲。
“我能……你這個形態是怎麼回事?”
“叮叮當當。”主人給我做的虛擬影子,他無聊的時候會把我叫出來說話,但其實我是沒有實體的。我的實體就是鐘樓,你現在能看到我的身體內部吧?
伊莎貝拉:我不想看聽鐘樓用這麼擬人化的語氣邀請我窺視它的身體內部。
——雖然她現在就住在這裡。
“所以,呃,你的主人是狄利斯嗎?龍?你是他製造出來的?”
“叮咚叮咚……”我一開始就是座鐘樓,主人一直住在這裡……後來他學會很多知識,就慢慢改造我,讓我能說話,讓我會飛,還修好了我引以為豪的低沉嗓音……
“什麼低沉嗓音?”
很快,伊莎貝拉就後悔了這個問題。
因為那隻龍影尾巴一揚,飛到了門把手上,小胸脯一鼓一鼓的,大聲說:
“鐺……”
“鐺……”
“鐺……”
整個鐘樓開始回蕩起悠揚低沉的鐘聲。
身處鐘聲內部的伊莎貝拉:……
她頭昏眼花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有預感即將承受一波耳鳴。
“閉嘴,龍,彆炫耀了,喊咕咕下來吃早飯。”
鐘聲戛然而止。
龍甩甩尾巴:“叮咚。”主人,我在展示我低沉的嗓音。
“我在展示對你低沉嗓音的睥睨與煩躁。”
龍:……
鐘樓憤怒地甩甩尾巴,決定消失,並堅持三十分鐘不理它主人的嘴炮。
如果是以前,狄利斯可能會好言好語地哄一下自家鐘樓,示意它回來繼續陪自己瞎扯聊天;但現在,狄利斯剛剛領會了一隻新的研究物。
活的,人形,能觸摸,會講話,簡直完美。
“咕咕,下來吃早飯。”
雖然感覺對方是在叫鴿子,但伊莎貝拉忍了。她四下環顧一番,並沒有看到機械師的身影。
“狄利斯?你,在哪裡?”
“樓下。沿著扶梯下來,咕咕。”
伊莎貝拉看看自己麵前陡峭的樓梯。黑色鐵藝的把手歪歪扭扭的,能看出主人並不是一位講究品味的貴婦。這是一條極漫長的直直的扶梯,就像傾斜的鐵軌,下端望不到儘頭,消失在各種各樣折疊的鏡麵與齒輪裡。
伊莎貝拉張望片刻,決定信了那個奇妙的神經病,踏上這條扶梯——不是她膽小,這條樓梯筆直向下,旁邊的護欄隻有比她頭還高的歪歪曲曲的鐵條,伊莎貝拉覺得自己下樓時失足摔下去的幾率是百分之九十。
狄利斯的聲音清晰又穩定,仿佛他就在不遠處和自己說話,但伊莎貝拉卻無法辨彆出他準確的方向與距離——她猜,這是因為周圍那些透明的鏡麵。
它們既是穹頂,又是地板,既是齒輪的陪襯,又是指針走動過的表盤。
……這地方越來越像童話了。真不知道那個機械師是怎麼裝修的。
“咕咕?哦,我忘了。你是害怕扶梯對吧,那玩意兒的把手是有點鬆脆,我從來都沒有修理過,但每次摔下去的時候都會僥幸掛在旁邊的齒輪上,彆害怕。”
伊莎貝拉:……那你倒是好好修理一下啊!!這怎麼能見鬼的不害怕!!什麼叫“每次摔下去”!
狄利斯輕佻的語氣隻聞其聲便如同見其人:“哎,還不下來嗎?嘖嘖嘖,膽小鬼。”
伊莎貝拉:……
今早起來,屢次遭受驚嚇的公爵大人爆發了——
你xx的才是膽小鬼,你這個奇妙至極嘴上打鑼敲鼓和四歲小孩較勁的xxx!!
公爵大人雙手叉腰,站在樓梯口往下亂吼一通:“咿唔唔咿唔唔!!”
——她再次遺忘了自己現在“不能爆連環粗口,一爆粗口就會直接咿咿呀呀”的設定,語言能力直接倒退到了嬰兒時期。
狄利斯沉默了。
伊莎貝拉還沒反應過來,隻見周圍鋪天蓋地的水晶鏡麵也紛紛響應:
“咿唔唔咿唔!!”
“咿唔唔咿!!”
“咿唔唔!!”
“咿唔!!”
“咿!!”
“!!”
“!”
伊莎貝拉:……
她默默下蹲,捂住了自己的臉,試圖忽視回蕩在整個鐘樓裡的奶音咆哮。
一直等到回聲散儘,樓下的狄利斯才輕聲開口:“看,這就是聲音的傳播,咕咕。”
播你二大爺。
伊莎貝拉蹲在樓梯口自閉了好一會兒,深深渴望著拿回自己那條不知在哪兒的鞭子,將其繞在自己脖子上,再隨處找根指針什麼的,係緊,原地吊死。
“咕咕。咕咕。”
咕你二大爺。
“咕咕,咕咕,咕咕。”
……咕你二大爺!
伊莎貝拉被類似於鴿子叫的連環呼喚再次激怒,她抹了把肉臉,憤怒抬頭——
撞到了狄利斯的襯衫領口。
竟然不是膝蓋以下——這是公爵大人詭異而激動的第一反應。
“我上樓來接你了,咕咕。”
對方正在下方爬樓梯,扶著把手向上看她。
長長的黑色樓梯兩旁,是童話一樣夢幻的背景布置,而中心人物是個眼睛倒映星空的年輕男人。
這無疑是值得載入畫冊的一幕,但伊莎貝拉還沉浸在“一抬頭就是襯衫領口不是膝蓋”的成就裡,激動地瞅著主人公沾著機油汙漬的襯衫領子,處於蜜汁感動狀態。
狄利斯見狀,歪歪頭,直接伸出手臂,把她整隻抱了過來。
並再次如同昨天那樣,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一起下去吃早飯吧,我保證,你不會掉出去。”
“彆害怕。”
陡然的懸空讓伊莎貝拉有點緊張,她條件反射地往外揮手,試圖保持平衡。
這一揮,她就抓住了狄利斯的耳朵。
……並忍不住捏了捏。
哎嘿,好玩。
第一次遭遇熊孩子騎臉的機械師:“……”
他猶豫了一會兒,認真教導:“淑女不可以捏紳士的耳朵。”
剛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妥,準備放開手的伊莎貝拉:……
她把另一隻手手也放到了狄利斯的另一邊耳朵上。
紳士你個二大爺。
狄利斯無奈,隻能扶著把手向下走。
他們現在已經在這條長長的樓梯上了,狄利斯的步伐也絕不算慢,他擔心亂動或者製止頭上的幼崽會導致她摔下來。
他今天做了不讓她摔下來的保證,所以不能亂動。
“狄利斯,耳朵,尖的。”
“嗯。”
“狄利斯,精靈?”
“不,我是人類,這個世界沒有精靈。”
“狄利斯,狗?”
“犬科生物很少擁有我這樣的尖耳朵。”
伊莎貝拉:……哇,竟然聽不出來我在罵他。
她玩上癮了,又樂顛顛地捏著他耳朵問:“狄利斯,地精?”
“不,我是人類,這個世界沒有地精。”
機械師看著腳下的路,不忘教導肩膀上的研究物:“咕咕,你要相信科學。”
嗬,你在一個會變成龍還會用鈴鐺聲說話的鐘樓裡跟我說相信科學。
“狄利斯,魔法?”
“魔法隻不過是高級科學的一種演變。”狄利斯認真解釋,“大陸上的魔法師還要定期尋找機械師保養他們的魔術手杖呢。”
哼,這倒也是。
如果有什麼職業最能受到大陸的推崇,甚至其勢力隱隱有自成一國架勢的……就是機械師了。
公爵大人眯起眼睛回憶了一番自己印象裡那些頂尖的機械師——為了她珍愛的機械鞭子,她當年的確和不少頂尖機械師都有過一麵之緣。
不過……
和狄利斯比起來,那幫隻能給自己的鞭子提出“擦擦油”這種保養意見的、扯高氣揚的家夥簡直弱爆了。
狄利斯這家夥雖然是個神經病,但是有能力有天賦,也足夠謙遜。
怎麼看,也是個好屬下的備選嘛。
伊莎貝拉愉悅地再次捏了捏狄利斯的耳朵。
“狄利斯,尊貴?”
“你在問機械師議會?”
狄利斯想了想,總結道:“一幫整天瞎逼逼還不乾正事的白癡,最大的愛好就是用自己的鼻子瞪視天空,祈求鳥屎降臨。”
伊莎貝拉突然發現,狄利斯的嘴炮技能一旦用在了敵方身上,那是極為舒適的。
公爵大人龍顏大悅,不捏耳朵了,滿意地拍了拍機械師的腦袋。
拍了一下後覺得發質非常好,於是又揉了揉。
【十分鐘後】
狄利斯頂著一頭雞窩麵無表情地來到了大廳,伊莎貝拉在他的肩膀上瘋狂憋笑,忍不住全身顫抖。
“我要修整一下樓梯了。”
狄利斯意有所指,“十分鐘的下樓時間太長了,我在考慮把那段樓梯改成滑滑梯,並給你準備一個粉紅色的屁股墊子,你可以坐在上麵,享受衝浪般的刺激與快樂。”
伊莎貝拉:……
她迅速收住了瘋狂嘲笑對方的衝動——對一個淑女而言,這很不雅觀。
一貫爆出連環粗口的公爵如是想,老老實實地拉開了自己特製的小板凳,費了點力氣爬上去坐好,並低頭將自己埋進杯子裡,喝牛奶。
狄利斯走到了她的桌對麵,同樣拉開椅子,一手拿書一手拿起羽毛筆,並在寫了幾行字後猛地停下,凝神思考時,隨手薅了一把自己亂如雞窩的頭發。
現在不是雞窩了,現在像迎風搖動的雜草堆。
伊莎貝拉沒能忍住,她在自己的牛奶裡說:“噗嚕嚕噗嚕噗嚕!”
翻譯:哈哈哈哈哈哈哈!
狄利斯:……
研究物才四歲,怎麼就知道嘲笑彆人了呢?
大概是和龍互懟太久了,所以覺得研究物在嘲諷自己,其實隻是人家飲食習慣不良而已?
心理分外強大的機械師自然認為是後者,他沒什麼波動,而是鎮定地又翻過一頁書,對伊莎貝拉道:“在杯子裡吐氣是非常粗魯的行為,你發出的聲音就像在拱菜葉吃飯的母豬,咕咕。”
伊莎貝拉:“……”
她默默喝光了牛奶,並將杯子重重推遠,卯足勁對付碟子裡的培根與煎蛋。
其拿叉子時神情的凶猛狠厲,堪比對付戰場上的敵人,勢要割裂蛋黃的腦袋。
伊莎貝拉如今對於“忍受狄利斯嘴炮”這點業務越發熟練,她絕不再想像今天早晨這樣,在自己滿樓回蕩的奶音咆哮裡屈辱抱頭。
“咕咕,這是今天你練習用的單詞表,不懂來問我。”
“是。”
“咕咕,龍剛才說你今天早上起床時臉色不好。”
伊莎貝拉:……不是說好了三十分鐘不理你嗎?這個鐘樓一點都不守時!
她吭哧吭哧想了一會兒,最後決定實話實說——對麵這位雖然在漫不經心地低頭寫字,但對於真相的感知是十分敏銳的。
“狄利斯,噩夢。”
“哦,是剛來這裡,不太適應嗎。”
狄利斯抬起頭打量了一下伊莎貝拉的臉色——對方現在看起來好多了,臉蛋上有健康的紅暈(剛才被嘴炮氣出來的)。
“吃完了帶你去做一些身體測試,鐘樓裡有比飛行器上更完善的檢查設備,我們能進一步觀察你之前受損的腿部。”
伊莎貝拉沒推拒:“謝謝。”
狄利斯猶豫了一會兒。他努力回想著自己看過的書——關於和人類研究物的交流,是否到這裡就適合結束了。
因為今天的他沒有新鮮事物研究了,而且是第一次領人類來自己家做客,所以狄利斯重燃了自己旺盛的好奇心。
但是他認為的例行檢查已經結束了,要思考新實驗流程還需要規劃……
所幸這時伊莎貝拉又打破了平靜:“狄利斯,我,想要,武器。”
“……武器?”
“防身。”
那種一覺醒來,在枕頭下遍尋不得趁手武器的無助感,伊莎貝拉十分厭惡,絕不想再體驗一遍。
“指針……尖銳的、金屬……刀?”
狄利斯皺起眉:“你不需要防身,你住在我的鐘樓裡。”
可是住在哪裡都不會安全,隻有手中的武器才是可以依靠的。
上過戰場的公爵搖頭拒絕了他的說辭:“狄利斯,武器,一定,想要。”
哦,好吧,看來這次龍說得沒錯。
狄利斯放下刀叉,打量了一下對麵矮矮的幼崽,又打量了一下她有點落寞的表情。
鐘樓和飛行器不同,在巨龍身上時,咕咕完全可以塞滿那個小小的艙室,不會有任何的空曠感;現在他把咕咕一個人留在了長長樓梯上的某個空房間,周圍又空又安靜,她感到不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兒童更換新環境後針對舊秩序的懷念與傷感,還有伴隨而來的恐懼感。
四歲的孩子,的確有著這樣那樣值得研究的心理問題。
狄利斯花費十五秒鐘斟酌,就愉快地做下了決定。
“我明白了,咕咕,收拾一下,今晚你就搬過去和我一起睡吧。”
伊莎貝拉:???
“狄利斯,武器,武——”
對方的語氣仿佛在說“床底下沒有怪獸”:“我知道了,咕咕,我是你的武器,你今晚就睡在武器旁邊,彆害怕了。”
“哦,我還可以跟你講200個科學睡前小故事。”
作者有話要說:狄利斯:我是你的武器,放心,床底沒有怪獸。
伊莎貝拉:……我能拿這貨抽人嗎??不能,我隻能該死的拿他的鋼鐵腦殼砸核桃。
這就奇奇怪怪地一方充滿慈愛的達成同床共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