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煩人哪有愧疚好玩
伊莎貝拉從未想過,生病,是一件這麼難熬的事情。
難道不是喝點白蘭地,騎上機械馬跑出去飆一陣,回來用冷水浸泡的毛巾糊一下臉壓抑發熱,提神醒腦幫助自己集中注意力,繼續工作……然後就完了啊?
感冒發燒又不會死人,不過難受個幾天而已,多喝喝烈酒就過去了。
的確,和挨子彈的疼痛比起來,生病導致的渾身無力當然不算什麼東西,而卡斯蒂利亞公爵的敵人也不會因為她打了幾個噴嚏就停止他們的攻擊。
然而,儘管在伊莎貝拉看來,這隻是一場小小的感冒,不會影響任何日常生活的安排,也遠遠沒到打亂她個人計劃的地步——但誰知道狄利斯竟然這麼煩人?
我本以為這家夥平常的狀態已經是煩人界的極限了,沒想到,他在我生病時的煩人程度是神憎鬼厭。
——被迫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天的公爵如是想。
狄利斯不允許她在被子外麵晃胳膊,不允許她坐起身吃飯時不穿睡衣外套,不允許她任何文字多於圖片的書籍——“你在發燒,咕咕,彆用你過熱的小腦瓜去拚寫單詞認句子,它沒有過熱的時候已經負擔夠重了”——
伊莎貝拉的心情從暴躁到麻木,最後竟然詭異地對機械師的書本儲備升起欽佩之情。
因為狄利斯為了防止她“思考負荷”,竟然從牆角裡翻出來一整套學齡前兒童畫冊。
這幾天,伊莎貝拉相繼看完了《小鴨子的故事》《青蛙王子》《傑克爸爸的樹長大了》,凝視著畫冊裡寥寥幾個字母與豐富童真的插畫,覺得自己的耐性得到了顯著的提高,心靈得到了神奇的淨化。
……她一開始當然是想把兒童畫冊摔在狄利斯臉上的,但誰讓機械師連她看畫冊的時間都要限製……哪怕是幾隻蠟筆畫的小鴨子,也比瞪著狄利斯的天花板發呆好啊。
機械師甚至都不允許她自己下樓,扶著黑色鐵藝樓梯活動活動腿腳,從臥室走到餐廳。
其理由是“萬一你從欄杆跌下去,卡在了齒輪中間下不來,導致感冒加重怎麼辦”……天知道,整棟鐘樓唯一一個小腦沒發育好,經常掛在齒輪中間下不來,一掛一下午的家夥是誰啊。
狄利斯對她的抗議與抱怨,都回以不可思議的目光。
“咕咕,恕我直言,五歲兒童的感冒或發熱如果沒有處理得當,很容易導致肌肉的不隨意攣縮運動,引發小兒麻痹症,出現癲癇症狀,甚至腦膜發炎……”
公爵大人麻木地瞪著自己手中的《狐狸與它的好朋友》,試圖把畫裡狐狸打碎的玻璃瓶想象成狄利斯的破嘴:“說人話,狄利斯。”
機械師:“簡單來說,你會抽筋,流口水,變成一個傻子。”
伊莎貝拉:……
“我隻是頭有點燙而已!狄利斯,我以前生病的時候根本就不需要這些——”
一如既往地,煩人的機械師把她激動揮舞出被子的胳膊按了回去,露出怎麼看怎麼欠扁的笑容。
“咕咕,你還小,你不知道很多事情,我是大人,聽話。”
公爵大人:老娘贏得的戰役比你見過的人類還多。
狄利斯見咕咕的“今日撒嬌”(不停揮舞胳膊張牙舞爪似乎試圖用牙咬什麼生物的樣子當然是撒嬌,嗯)似乎到此為止了,便伸手去拿她手裡的畫冊:“好了,繼續躺好,咕咕,把被子掖緊點……長久的高熱真的不是好現象,聽話。”
我哪有“長久的高熱”?
在研究物發熱的第7個小時,你就一邊幸災樂禍一邊給我打針,開始定時輸液……我又不是需要養在溫室的名貴花種,什麼是吃藥打針睡一覺不能解決的?
伊莎貝拉真的明顯感到好多了,現在隻不過是餘熱後的四肢無力與酸脹感。
更何況,這幾天她被捂在被子裡,一直不停地在出汗,按常理來說,出汗就是病情好轉的跡象……
狄利斯非常堅持:“好了,咕咕,把你腋下的溫度計給我,不要把頭埋進枕頭。”
把頭埋進枕頭的伊莎貝拉:都說了她沒問題了!她要活動!她要學習!她要看文字多於圖畫的書籍!她還要去研究那把奇怪的火銃!
……對了!那把火銃!
公爵大人靈光一閃,她立刻咳嗽著,假裝驚慌失措道:“狄利斯,你還記得那把火銃嗎?”
機械師還在等待自己的每日溫度計觀測,聞言有些不明所以:“記得,怎麼了?”
“你把它……你把那個會讓我變大的奇怪東西放在哪裡了?”
“暫時放置在3號實驗室的桌麵上,還沒有進行子彈裡的粉末成分分析。”
“你說,咳,狄利斯……我現在這種‘高熱不退’的現象……”忍住彆翻白眼,動用你在《傑克爸爸的樹長大了》裡學到的耐心,“也許,並不是出於單純的感冒發燒?因為之前我被那把火銃擊中,才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後續反應……”
狄利斯的神情陡然嚴肅起來。
如果說之前他看上去像是一個欠揍的煩人精,現在他就像是一個準備將矛頭對準一把火銃的單純弟弟。
真好騙。
“的確,我有可能疏忽了這方麵的可能性。我立刻就去研究那把槍,咕咕,也許它就是你高燒持續不退的病因。如果是奇怪的藥劑……該死,不知道現在做解藥來不來得及。”
機械師急匆匆地站起身就往門外衝,同時以非常熟練的姿態抓過屋子裡堆積的稿紙與羽毛筆。
伊莎貝拉聽見他出門後呼喚小黑龍的口哨聲,聽見急促尖銳的電梯拉閘聲……
她的笑容越擴越大,越擴越大,最終從床上一躍而起,猛地掀開了被子。
——啊,下地走路的感覺真好。
她抽出自己夾在腋下的溫度計,看著水銀柱標注的“36度5”,露出大人的微笑。
預料之中,她今天徹底退燒了……嘖,狄利斯那個煩人精說什麼“高燒不退”的胡話呢?他非要每隔一小時看一次溫度計,要求溫度保持完全一致,否則就仍然當她是39度2啊?
公爵大人將溫度計丟在床上,放鬆地伸伸懶腰。
她先是在臥室裡興衝衝地小跑了一圈,做做伸展運動,做了三分鐘左右的高抬腿,又伸手扯過一本厚厚的大書,“嘩啦啦”翻開一看——
是文字比圖畫還多的書!滿足!
伊莎貝拉往後一倒,坐在狄利斯昨天拖來陪床用的扶手椅上,津津有味地起來。
她沒注意到此時自己嘚瑟無比的表情——與某個家夥欠揍地炫耀自己的學識時,有異曲同工之妙。
【五分鐘後】
伊莎貝拉合上了書。津津有味變成了枯燥無聊。
她踢著腿,在扶手椅上搖擺了一陣,飄忽的視線又晃到了床上的那根溫度計——當伊莎貝拉讀書時,不知怎的,她總是忍不住去看那根溫度計。
這絕對不是因為她對於“向狄利斯撒謊”感到愧疚,而是出於這本書的主題,什麼“內燃機曲軸是否能推廣其泛用性”,一點都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