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迷路哪有筆記好玩
諾丁杉市集外,再向西行走數十公裡,穿過一大片等人高的莎草地,渡過一大片金黃色的沙灘,就能看見翻卷的海水,以及佇立在遠處的鐘樓剪影。
但人們從未發現這裡——誤入密集高聳的莎草地後是否能存活下來暫且不提,從諾丁杉通往外界的商道,基本都在西方。
無論是離開市集去往其他小國,還是回到帝國……人們的方向總是與這裡背道而馳。
不過,今天夜晚,某輛牛車卻停在了與這片莎草地附近。
“卡隆少爺……我們已經偏離道路太遠了……您看,四處這麼黑,連夫人親手製作的魔法燈都沒法照到數米外的範圍……是不是到時候回去……”
“不要!”
安德烈·卡隆,十一歲的驕傲小少爺氣得臉都紅了:“我明明盯了這麼多天!這麼多天!伊莎貝拉每次放學都是從這個方向回家的!我沒錯!”
哼!那個外表可愛,本質冷酷的……落魄小貴族!一放學就消失不見,在學校的時候也……我一定要把她找出來!
年邁的仆人歎了口氣。
“可是,少爺,夫人和老爺一定都在宅裡等急了……”
“我不管!伊莎貝拉她家一定就在——”
“您好。”
大聲嚷嚷著開始耍無賴的小少爺,以及萬般無奈的仆人,猛地被這聲語調揚起的招呼嚇了一跳。
怎麼說呢,這種語氣有點類似於街頭調戲少女的流氓——但街頭調戲少女的流氓一般不會出現在夜晚的莎草叢裡,那就隻能是……
“您好?”
這個不明生物的語調似乎又上揚了一點,卡隆少爺打了個冷戰,立刻縮回了牛車上,躲在老仆人的後背。
仆人同樣緊張地朝後退了一步——老一輩的人總是會相信一些妖魔鬼怪的傳說,更彆提“夜晚”“荒地”“語氣奇怪的詢問”這種元素綜合在一起……
隻是,為了保護幼小的少爺,他升高了手裡的魔法燈,並提高了音量:“誰、誰在那裡——?!”
茂密而高聳的莎草叢中,響起“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老仆人抓緊了牛車的韁繩,並眯縫著眼睛去瞧。
半晌,從那草叢裡,鑽出來一個……一個滴著不明液體……指節慘白……頭發與眼睛都與黑夜融為一體的……
老仆人:“是水鬼啊啊啊啊啊啊!”
卡隆少爺:“啊啊啊啊啊媽咪!”
小男孩當場哭出了聲,而老人則白著臉,用儘最後的力氣把手中的魔法燈砸向這隻怪物,並且一扯韁繩——
“快!快!跑快點!”
牛車帶著一串零落的慘叫疾馳而去。
原地還保持著伸手姿勢的狄利斯:……
唉。
我隻是單純想問個路而已。
因為出門時忘帶了“指南針”,跑圈又下海,好不容易把自己整清醒了,卻發現……嗯……
鐘樓在哪裡。
回家的路在哪裡。
晚上看不見剪影啊。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好嗎。
嚶。
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海水打濕了,手上也是沙子和海水,又黏糊又難受……離開沙地,扒開草叢向鐘樓本應該存在的地方跋涉了半天(沒錯,就是這個方向,關鍵時刻除了理性還要相信直覺),卻來到了……
機械師用濕漉漉的手抹開自己濕漉漉的劉海,看見了不遠處諾丁杉市集的入口,燈火通明。
……諾丁杉市集的位置,好像和我的鐘樓是兩個方向吧。所以,我已經完全偏離了回家的路線。
再如何路障,這點方位辨彆的常識我還是知道的!
↑不知為何驕傲了起來
狄利斯回頭望望黑漆漆的莎草叢,又望望燈火通明的市集入口,沒花多少功夫就做出了決定——
先去市集吧。
跑出來的太匆忙,身上什麼零件都沒有,咕咕現在又是幼年體,夜晚獨自出來找自己太危險了,根本不能求助於她非凡(?)的認路能力……
先去市集,想辦法找到一點零件,做個可以和鐘樓傳訊的小東西,通知咕咕自己的意外狀況,讓她先睡覺吧。
……然後,再傳訊給錢德勒,讓他來把我接走……明天正好可以直接和咕咕在學校見……
狄利斯深吸一口氣,繼那次遭到督察隊追殺後,再次走向了夜晚的諾丁杉。
【與此同時,鐘樓】
伊莎貝拉洗完澡,抱著被子,在床上等了很久。
……很久之後,她又下床,搬來了狄利斯講故事專用的椅子,再把童話書攤在被單上。
然後繼續爬上床,抱著被子,陷入等待。
……嘖,怎麼現在還沒回來。
最近這貨不是堅持每晚講三個“友誼天長地久”主題的童話故事嗎?也不知道他打算給誰做洗腦工作。
……講道理,他自己每次講童話都要挨那麼近,還要特彆關燈方便自己欣賞他的眼睛顏色……那簡直是反向洗腦啊。
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公爵大人憋著嘴悶了半晌,最終還是下床,踏著拖鞋去翻找第四本關於友誼的童話書。
就算弟弟再怎麼想和自己拉開距離,看到童話書他還是會忍不住湊過來喋喋不休的,嗯。
因為飼養了一隻五歲的研究物,機械師擺在臥室裡、距離床最近的一個書堆,都由各式各樣的童話書組成——他的演算稿紙和實驗筆記本都屈居到了距離床第二近的書堆裡。
哦,伊莎貝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這些鋪天蓋地的書裡分出“第一堆”“第二堆”的,彆問,問就是愛情。
“《傑克爸爸的樹長大了》……這本是親情向……《小烏鴉的巢》……這本是勵誌向……《臥室裡的咕咕觀察筆記4.0》……這本連插圖都沒有,大概也……”
等等。
嗯?
嗯???
什麼東西?還4.0?
滿腦袋問號的伊莎貝拉翻開了這本夾在書堆裡的筆記。
這本筆記相當厚——是伊莎貝拉上次見過的那本破爛研究筆記以外,第二厚的東西了——而且,它的封皮同樣有著一定程度的磨損,一看就是經常被狄利斯翻閱的東西。
《臥室裡的咕咕觀察筆記4.0》
Day400夜晚22:30分
小夥伴叒搶走了我的被子。
我好冷。
但小夥伴是個成年人,從今天起,不能再使用之前的方法限製她的行動了……
就算小夥伴現在依舊保持著幼年態的模樣也……
是的,沒錯。
這是一個成年女人,而你決不能采用“緊緊摟住她”“睡在一個被窩裡”“用毛毯把你和她限製在一起,成為一個球體”“不讓她超出你的胳膊範圍內”等措施限製她的睡眠行動……
狄利斯。
記住,這是一個成年的女人。
成年女人是不可以觸碰的——因為她還是小夥伴,所以更不可以觸碰。
Day401夜晚22:45分
被小夥伴踢醒了。
……這就是不限製她睡眠活動範圍的代價嗎。
我有理由懷疑小夥伴繼承了什麼偶蹄類動物血統,為什麼明明我刻意和她保持背對的姿勢,還能做到反向抬腿把我踹出去幾十厘米呢。
有必要對此做些研究,偶蹄類生物中好像的確有紅色眼睛的案例?
Day402夜晚23:23分
半夜睜開眼睛時,我的眼球離床頭櫃隻有3厘米。
嗯,就算有誤差,也隻比3cm少——測量工具是手指,而我很確定這段時間內我的手指長度並沒有出現突擊增長。
感謝某個專攻輕型材料的機械師發明了橡膠防撞角。
這是本世紀最偉大的成就,沒有之一。
Day403夜晚23:48分
最近小夥伴總是看著我莫名露出可怕的表情……還會念叨一下我沒有絲毫記憶的名字……按照它們寓意與發音猜測,這些名字都屬於女性。
雖然小夥伴瞪著我咀嚼(是的,我有充足證據認為她在用牙齒“咀嚼”這些無形的名字)女人的姓名讓我非常不解,我也找不到“咀嚼空氣”這種行為的邏輯性。
(備注:關於“咀嚼空氣”課題,已經錄入第二等級的研究課題筆記裡)
綜上所述,我有理由懷疑,小夥伴不僅繼承了偶蹄類動物的血統,還意圖在睡夢中使用她的蹄子謀殺我。
睡眠可以反映一個人深藏的潛意識,所以小夥伴在睡眠中釋放了對我的殺意,才會又用她的蹄子把我踹醒了?
Day403淩晨00:22分
……嗯,更正一下,不是蹄子。
偶蹄類動物的“足蹄”,換算到人類身上,究竟是指哪些部位呢?
我想應該不是人類的雙腳、雙手、睡衣上的蕾絲係帶、臉頰、以及嘴唇。
作為一個成年女人,為什麼她總要使用這些部位在睡夢中接觸並攻擊我??
小夥伴理應認識到,我也是一個成年異性,擁有一定的危險性,和原始的獸|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