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方麵,你比那些你看不起的貴族小姐還要純潔。”
機械師仍舊抓著她的手臂,垂下的墨藍色眼睛盯著她的鞋尖——在伊莎貝拉看不到的地方,他露出了分外複雜的表情:
“咕咕,你甚至在刻意保留這份純潔。但你自己都不清楚……你是為誰在刻意保留。”
敏銳的洞察力。
耀眼的創造力。
可怕的專注力。
這些被平時的機械師所默默藏起的東西——如今,在酒精的作用下,卡斯蒂利亞公爵終於瞥見了冰山一角。
很好。
很好。
很好。
故意的?
這混賬一直在耍自己玩?
“說得對。”公爵緩緩地把自己的牙齒磨出“咯咯”聲來,“我都快忘了……狄利斯……我出來找你,是為了彆的事情……我根本就不擔心你這個欠揍的家夥……你還在我身上做了不少研究?嗯?幾大本的觀察筆記?趁我不備下安眠藥?”
拽住她衣角的,本應處於弱勢的男人抬起頭來。
他墨藍色的眼睛——自伊莎貝拉在小巷子裡就意識到的某個事實——從不屬於陽光。
那是執念,是一口深深的井,埋在比黑塔還陰暗的角落裡,媲美宇宙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無窮無儘的探索,無窮無儘的好奇心,以及永遠不受乾擾的“中立”。
太遙遠了。
距離她,非常,非常,非常遙遠。
那口井的主人回答:“你的確富有研究價值,伊莎貝拉。我找不出停止研究你的理由。”
艸。
被蒙蔽的羞惱,被愚弄的難堪,被背叛的怒火,一起襲上了公爵的心頭。
紅鯉魚也好,黑怪獸也好,它們紛紛驚慌失措地躲進泥底——伊莎貝拉正試圖撕碎這裡的一切——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前段時間滿腦子“戀愛”的自己——我xx的——真見鬼——
就像個可笑的小醜!
這一刻,無論王子、公主、國王、各個勢力、背叛的屬下——伊莎貝拉都將其拋在腦後。
惡鬼公爵最憎恨、最仇視、最想報複的——就是麵前的機械傳說。
那些人和狄利斯不一樣。
那些人是自己從未在乎過的。
我xx的xx——
憤怒燒穿了一切。
【五分鐘後】
伊莎貝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在浴室。
下一步,她看看自己的手——發現正掐著一個男人的喉嚨,而這個男人被自己整個壓在了裝滿水的浴缸裡。
“……媽|的。”
她狼狽地說出幾句臟話,茫然地撤回了手——鬆開他的動作就像被火燒到了手指似的。
而狄利斯咳嗽著,扒住浴缸的緣壁爬起來,把頭伸到外麵,乾嘔了好一會兒。
伊莎貝拉瞪著他的後腦勺,發現自己想隨手撅一段水管削過去的衝動依舊非常強烈。
於是她喘著氣在水中移動自己的手,試圖去尋找鬆脫的水管口——
但製造了這個浴缸的主人是全大陸最優秀的機械師,這個浴缸外表光滑潔白,質地堅硬容量寬大,各方麵都xx的完美極了!xx!
伊莎貝拉狂怒地拍擊著水麵,卻打了個哆嗦:這是一浴缸冷水。
聽到後方的動靜,咳了好一會兒的狄利斯回過頭來。他依舊是那副歪歪斜斜的樣子,伊莎貝拉不清楚冷水是否讓他醒了酒。
“……你真是對人類的咽喉擁有非比尋常的興趣啊,咕咕。”
機械師揉著自己喉嚨上發青的指痕,“剛才把我拖來浴室的時候,也是一路掐著我的脖子。”
憤怒會讓人類爆發超出潛能的力量,這是個好課題。
伊莎貝拉此時不想和他說話,伊莎貝拉此時隻想對他複仇。
狄利斯看看她發紅的眼眶,伸出手指,在一旁的瓷磚牆麵上按了按。
伊莎貝拉發現水溫慢慢升高,身體變得溫暖起來。
她更加憤怒地吼了一聲,但在狄利斯的視角裡——她的眼眶更紅了。
“我今天已經在冰冷的海裡呆坐了一次了……我還不想感冒。”
伊莎貝拉扭過頭去,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
“咕咕,你反應這麼大乾嘛?”
差點被掐死的狄利斯懶洋洋問道,還主動往這裡靠近了一點——伊莎貝拉這下確信他還在醉酒狀態,因為浴缸裡的水讓他們倆的衣服都濕透了——
“你提出疑問,我做出了誠實的回答。這裡麵有什麼需要掐死我的必要嗎?我在研究你,當然,每時每刻。”
因為你、因為你一直在愚弄我——
“因為我和你想象中的樣子不一樣吧?”
伊莎貝拉皺緊了眉,直接就想回一句“放你xx的屁”——
她回頭,卻看見狄利斯坐在那兒,依舊維持著蜷縮的姿態,眼睛很溫順地下垂。
他的頭發和眉梢都在滴水,喉嚨還留著自己的指痕——它正迅速變青——但狄利斯依舊保持著驚人的平靜,一如那個有月光的晚上,伊莎貝拉出來尋找他,聆聽了一個致鬱的童話故事。
“你聽說過吊橋效應吧,咕咕?”
狄利斯輕聲說,“根據研究,一個人遇到危急狀況、人生低穀時……會下意識抓住自己身邊的另一個人,並對此產生類似於‘愛’的荷爾蒙反應。”
“事實就是這樣。你必須弄清楚。你對我,那些挑|逗,那個真正的吻……”他用旁觀者的口吻說,“都是出於‘吊橋效應’。你並不是真正喜愛我,你隻是下意識抓緊我,並使出了一個女人對男人最大限度的捆綁方式——要求建立戀愛關係。”
伊莎貝拉嗤笑一聲,但沒有說話,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真正惹怒她的,就是狄利斯這種“研究者”的態度——她不能接受,狄利斯隻是把自己當成一個物品“研究”,那些青澀慌亂都是聰明人的偽裝——然而,狄利斯此時的神態告訴她一點:
這個蠢蛋把他自己都當成了物品研究。
“我是不可能和任何人建立戀愛關係的,咕咕。”
狄利斯冷靜地剖析道:“你必須在出手之前明白這一點——我們並不對等。”
“你隻是出於一種心理效應對我產生了錯覺,而我、我……維持我對你的感覺的……”
他歎了口氣,把腦袋耷拉在伊莎貝拉的肩頭。
“你不懂得如何珍惜你自己,咕咕。”聲音很輕,“但我絕對比你想象中還要珍惜你n次方倍。”
……嗤。
伊莎貝拉依舊在水底胡亂攪打,負氣要拔出水管的手停住了,她心裡的兩個小怪獸小心翼翼探出頭來。
“你要重視你的美麗,咕咕,永遠不要輕易使用它去挑逗任何人。它不值得一個衝動的心理效應。”
“你要重視你的純潔,咕咕。儘管你覺得純潔是件難以啟齒的事,但它非常珍貴,比很多東西珍貴得多……當然,你沒必要刻意去保留它,你總有一天要心甘情願施舍給一個幸運的家夥。”
“我和你不一樣。咕咕。我能數清你兩隻眼睛的眼睫毛數量,能計算你心跳的頻率,能通過步速與停頓判斷你的腳步,能夠……”狄利斯更深地低下頭,“能夠通過咬字、發音、吐氣的區彆,認出你的聲音。”
“你不會知道這是多可怕的專注力。咕咕,我非常坦誠地告訴你——你是我這一生最專注的研究。”
“我可以為我的研究奉獻出什麼,你無法想象。而我的研究沒辦法和你出於心理效應的感情對等。你不能和我這樣的人建立戀愛關係……”
機械師認真地說:“我所付出的愛意,會讓你窒息。”
公爵冷哼一聲,撇過了臉:“前幾秒,那個差點窒息而死的人是你……說起來,你是怎麼維持我這幅成年體姿態的?”
狄利斯覺得她弄不清楚主次輕重。這種細節問題明顯沒有他討論的東西重要……但他還是老實回答了:
“前段時間,解讀火銃配方時,我順手研發出來一款可以最大限度壓抑你情緒波動的藥劑。效果類似於‘強製鎮靜’……其實就是欺騙你的身體,在你能保持激動心理情緒起伏的前提下,讓中樞神經認為‘你很平靜’……這樣可以間接延長你變化的時間,縮小一些不確切性。就在你掀翻我的椅子,撲過來掐我之前,我給你注射了一針——呃,事實證明,它沒能讓你真正冷靜下來——但你的身體的確保持了成年的樣子。”
“哦。”
公爵依舊撇過臉詢問:“那這東西你怎麼不早拿出來?”
“因為它開發並不完全,有時效性。”狄利斯挑剔地解釋,“一支針劑頂多隻能維持三個多小時,缺陷太明顯了,我在尋找改進的配方。”
很好。
“你知道,對於你剛才這篇論述,我有什麼感想嗎?”
伊莎貝拉終於回過頭來,對上了耷拉在自己肩膀上的狄利斯。
紅眼睛對上藍眼睛。
藍眼睛裡逐漸出現了一排問號。
“咕咕?什麼感想?你為什麼這麼興奮——”
女公爵磨著牙笑起來,懷著比這個醉酒的混蛋還要醉酒的特征——她雙頰通紅,眼睛發亮——地按住了狄利斯的肩膀。
“我覺得,你他|媽就是找艸。”
浴缸裡的水滿溢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弟弟:用全世界最欠揍的姿態闡述全世界最撩人的情話,用拒絕的姿態告白,準備吐露情話時差點被對方掐死,以為打出分手be結局後突然被動開上高速公路,搭載直達火箭。
這種人,我們隻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傳說。
我覺得今天的作者值得n次方的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