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利斯拿著被子往回走,又稍微繞了個路,去廚房裡捎帶了一點咖啡和麵包。
他快步走回圖書館,在接近最左側的長長木桌時放輕了步子。
咖啡放在手稿的旁邊,麵包片叼在嘴裡,棉被抖開披在了女公爵的背上。
接著,狄利斯重新拉開椅子,坐下,扯過一本未被翻閱過的厚重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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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會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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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早上,準備來叫醒主人的漢娜和這個埋在書堆裡的邋遢混蛋再次對視。
她看看公爵身上的棉被和混蛋濃重的黑眼圈,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並一如既往地——
和之前那五個早晨一樣,輕手輕腳把這份偷偷蓋上的棉被收走,放進自己的木籃裡。
狄利斯衝她無辜地聳肩膀。
女仆小姐翻著白眼給他的咖啡杯重新滿上。
無聲地一番交流後,漢娜輕輕推醒了自己的主人,並囂張地向狄利斯比起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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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要攻略你就明著來啊!這種打著介紹對象的借口還暗搓搓攻略主人的混蛋就應該炸掉!炸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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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狄利斯作為一個跨時代的頂級科研工作者,並沒有拿自己的科學精神開玩笑。
這個傻孩子在七個徹夜工作的夜晚後,的確認真地找到了解決詛咒的計劃,並由此給公爵介紹了對象。
……一家族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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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彭家族,從四百年前開始的傳承,目前已經淪落到小鎮邊緣的獵戶……”
伊莎貝拉翻翻他呈給自己的手稿,看著卡彭家族祖父在肖像畫裡平平無奇的長相,忍不住嫌棄道:“就這?”
狄利斯推推眼鏡:“雖然我需要向您強調,尋找真愛對象就不能刻意要求對方的顏值……但肖像畫上的記錄並不真實。”
科學家推過來一張知名大學某曲棍球隊的集體畫像:“第一排中間的位置,這是卡彭家族如今這一代的長子。”
伊莎貝拉定睛一看,俊朗健壯。
他又推過來一張某位於王都的大型花店的彩色畫報:“左邊那個拿水仙的,卡彭家族這一代的次子。”
伊莎貝拉定睛一看,陰柔優雅。
他最終推過來一張鉛筆畫的素描:“這是正在小鎮唱詩班裡彈鋼琴的,卡彭家族這一代的三子。”
伊莎貝拉定睛一看,純潔甜美。
……她頓時有種自己是準備選妃的國王……的玄幻感。
靠,這個落沒貴族之家基因這麼好,上一代還淪落到打獵當獵戶?
隻要扒著一個貴族小姐花言巧語,一輩子衣食無憂都不是問題啊!
“這些,是我翻閱過卡斯蒂利亞家族的編年譜,和圖書館內部的一係列史書,結合相關秘聞鎖定目標,再拜托漢納他們搜集情報後得出的最終結果——”
狄利斯得意洋洋地說:“一個顏值都處於高峰,並修養良好,身體健康沒有疾病,卻因為血脈傳承的獨特癖好不得不避開大多數人眼光的貴族家庭——”
伊莎貝拉抓住了重點。
“什麼……獨特癖好?”
“據我分析那些家族史和傳記記載,這個家族裡出現過戀|屍|癖、受|虐|癖、流血癖、殘|缺|癖……”
“你等等。”
“總結一下就是,這個家族的男性普遍喜歡在和諧時感受疼痛,更喜歡和諧對象肢體殘缺或出現傷疤……對普通男性而言避之不及的場麵,對他們來說,反而能更進一步激發興趣。”
“你等等!”
伊莎貝拉忍無可忍,打斷了這個興致勃勃的家夥:“所以,你是找了三個很大概率擁有奇怪癖好的人,指望我在這種人之間挑選——”
“公爵,容我直言。”
狄利斯歎了口氣,“無論是哪個時代、哪種場合……真愛對象,都是個非常困難的東西。正常的人們往往要通過長期的尋找、培養感情、磨合……等等步驟,才能發現自己的心儀對象。而您的特殊情況,意味著您不可能扮作普通女人去小鎮上花費幾年時間玩戀愛遊戲……也就是說,想要最快速度解除您的詛咒,我們必須最快找到一個各方麵都能和您速配的伴侶。”
“速配,就意味著各方麵的高度契合,在種種條件下創造的大量荷爾蒙……我可以擔保,把一個遭遇不幸、心理受創的孤獨單身男性,放到一個荒郊野外規模豪華的城堡,再讓他遇見一個美貌溫柔的美女,通過不停製造巧合來催化他的感情……最終,在這種短期的高效率幻覺營造下,我有80%的成功率,讓他短暫地‘深愛’您。”
伊莎貝拉聽得直皺眉:“那我直接再去找一個男的,然後你負責製造巧合就——”
“不行。”狄利斯認真地解釋道,“我之前說過,這種在環境、巧合、心理因素下建立的短期‘愛意’,其實是非常脆弱的。正所謂‘把一對男女放在一間浪漫彆墅裡三個月會導致啪啪啪,把一對男女放在一間浪漫彆墅裡三十年會導致相互謀殺’……”
雖然不知道你這個“正所謂”是哪來的理論,但的確很可信的樣子。
“短期產生、人工可製造的高濃度愛意,是建立在‘這個人仿佛命中注定,哪個方麵都和我無比合拍’的幻覺下。時間會讓這層幻覺磨滅,同理,在某方麵不符合他們心理預期的‘不合拍’,也會導致愛意的消失……”
我懂了。
公爵製止了這貨繼續一本正經往下分析,直接概括:“如果那個對象沒有‘喜歡疼痛,喜歡傷疤,喜歡殘缺,喜歡觸碰我時感到灼痛’的癖好,無論之前鋪墊了多少巧合營造了多少好感,他在看到我真正的樣子時都會直接幻滅。”
道理就是這麼簡單。為了得到“真愛對象”最大程度的好感,讓他最快愛上一個陌生人,就隻能儘一切努力去營造一個完美符合他理想喜好的幻覺。
伊莎貝拉揉揉太陽穴,隨手把資料扔到一邊:“我明白了,那就照……”
“我想再補充一下,公爵,任何沒有特殊癖好的健康男人都不會喜歡在深入交流時感到無時無刻的疼痛,就算他嘴上表示不介意,也根本無法完成預言裡要求的任務,因為疼痛會導致萎……”
“閉嘴。再科普就拉你出去喂野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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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蒂利亞公爵是個徹頭徹尾的行動派,第二天一早,她的屬下們就綁來了那三個備選品。
當然,在公爵沒有徹底做好準備之前,這些備選品都在狄利斯特製的昏迷藥劑下昏睡不醒,意圖從他們清醒的那一刻就開始實施“愛意製造”的劇本。
整個城堡都興奮了起來,似乎是大家都從這種與以往不同的形式裡嗅到了點端倪——畢竟,那三位長相各有千秋的帥哥,可是一進來就被丟進了客房,而不是捆著扔進地牢啊。
女仆A:“要知道,我們這兒唯一一個被綁來後沒有住進地牢的家夥,也就是在圖書館裡側分到了一個小鋪蓋……”
女仆B:“噓,聽說那家夥連鋪蓋都沒有,睡覺都是直接睡在桌子上,還一個星期不理頭發!”
女仆C:“……還不是因為那個智障……(壓低聲音)進來的時候逼逼主人是四五十歲的中年老女人……哼,廚房到現在都不給他做宵夜,給他做的飯也刻意用最差的黑麵包和帶沫沫的牛奶,他還不是樂滋滋蹦躂到現在……”
女仆D:“哎呀,那哪是男人,那是小強。”
抱著書路過的狄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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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貝拉正在舞廳裡練習儀態,狄利斯給她開出的那張長長長長的計劃表單中,儀態練習是大頭。
誰讓那三個備選品裡的兩個都是喜歡溫柔賢淑的高貴淑女呢。
然而,當她在漢娜的幫助下,好不容易頂著六本書穩穩走出兩步路,並把步幅控製在手臂長度內——
狄利斯“唰”地一下從外麵衝進來。
“公爵,廚房虐待我!他們到現在都隻給我吃黑麵包!”
伊莎貝拉:“……”
“我還沒有鋪蓋!我竟然沒有鋪蓋!我要搬一張床放到圖書館裡睡覺,我還要一支小夜燈!”
伊莎貝拉:“……”
“這不公平,這是虐待,這是歧視,我要罷工抗議——”
伊莎貝拉擼起袖子,抄過頭頂頂著的厚書,大步一跨,砸了下去。
“閉嘴,弟弟,不要抱著老娘的大腿嚎!也不要往下扯老娘的腰帶,你這個——”
漢娜:“公爵,儀態,儀態……”
公爵抓著即將砸人的厚書,深呼吸冷靜。
狄利斯:“沒錯,儀態,注意儀態!以後‘老娘’這種詞不能再說,臟話也一個字不能吐,‘閉嘴’這種嗬斥性命令也太粗魯了,堂堂公爵怎麼一點克製力都沒有——”
“閉嘴。”
厚書最終還是砸在了大腿掛件的腦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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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天晚上公爵還是抽出時間和狄利斯吃了晚飯,把盤子裡的上好羊排和茴香小土豆都分給他一大半,並特地叫廚師長進書房談話二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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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態、談吐、衣著……伊莎貝拉以訓練戰鬥力的嚴謹與刻苦來訓練自己,並很快就在短期內取得了成效。
於是,三個備選品被綁入城堡的第三天,狄利斯解除了藥劑影響,讓他們逐個醒來。
“我們先從最簡單的次子開始攻略……他是在花店工作的溫柔型暖男,所以你隻需要裝作開朗天真如花朵般純潔的古堡少女,對他先展示你的好奇與懵懂……初遇地點是花園西側的小亭子,我昨晚在那裡移植了一堆玫瑰花,差點花粉過敏……”
“閉嘴,弟弟。”
伊莎貝拉打斷了無窮無儘的逼逼,理理身上潔白的希臘式長裙,“這個外貌設定沒問題吧?”
她的額頭上綁了一顆水滴狀的寶石,頭發抹油後編成了長長的發辮,耳朵上還戴了小雛菊耳釘。
但這很不對勁,非常不對勁,他覺得星星狀的大顆寶石更好看,也不應該含蓄戴在頭頂,而是像徽章那樣配在胸前……發辮根本就太彆扭了,直接披下來的長發足夠張揚……淡色的耳釘完全不適合,完全不適合,因為她的耳垂很飽滿,適合直接含在嘴裡咬。
——不對,這種造型設想不符合卡彭家次子心目中的理想對象。
狄利斯沉默了一下,然後誠實地表達:“您這樣子真像一頭擇偶期裝蒜的野熊。”
“彆以為我他|媽沒有揍扁你的時間了。”
伊莎貝拉踹了他一腳,撩起裙子,端著儀態離開了圖書館。
“在這裡老實待著,不要……”
“不要撞見那三個,我知道,線路圖都是我畫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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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狄利斯真的是個頂級的科學家。
他的計劃相當成功,估算那些男人們的理想對象無一疏漏,所製造的一切巧合都完美無缺。
很快,在這位頂級科學家規劃的線路圖和時間表下,三個備選品在完全不知道彼此存在的情況下,和采用著各種外形模板與性格模板的伊莎貝拉偶遇,並對其或多或少產生了相應好感……
對此,女仆長漢娜的評價是:“狄利斯的計劃很成功,我承認,他嫻熟的理論與技巧讓他看上去是個一出手就能把女人迷得團團轉的家夥,但這貨實際操作絕對是個傻逼。”
對此,侍從官漢納的評價是:“傻逼。沒錯。”
……暫且不論以上這兩位清奇尖銳的評價,城堡裡的其他仆人們,開始了熱火朝天(八卦至極)的討論。
“我覺得1號能贏!”
“我覺得2號長得最好看!”
“3號走的治愈風格也……”
“呸!你竟然喜歡2號那個娘唧唧的家夥和主人在一起嗎?”
“來啊,來啊,1號才是真愛,你敢不敢賭!”
“2號天外飛仙,2號文武雙全……”
抱著書偶爾路過的狄利斯:為什麼你們總要在這種地方大聊八卦……竟然還開賭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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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忙了一天,內心聚集了無數個mmp的公爵走進圖書館。
不好意思,在她看來,長子就是個肌肉係腦癱,竟然連化學元素周期表都背不了;次子的憂鬱文藝讓她牙酸,渾身冒雞皮疙瘩;三子……三子還是個純潔天真的孩子啊!滿滿的罪惡感滿溢出來了啊!
彆問,問就是心累。
“狄利斯,你晚飯吃了嗎?沒吃陪我啃羊腿,我還帶了一壺啤酒和奶酪,那幫人吃飯都一點點點吃,實在憋死我了……狄利斯?”
伊莎貝拉吃驚地發現,狄利斯並不在那張寬大的書桌前。
他正縮在角落裡,嘀嘀咕咕著什麼玩意兒。
“喂,你……”
不會是這一天冷落了他,這小鬼心裡鬨彆扭了吧。
還是我沒有針對他那完美的計劃誇獎他?
伊莎貝拉懷著隱隱的愧疚之心湊過去,想要虎摸一下這個小鬼的狗頭,就聽清楚了對方嘀咕聲——
“憑什麼不能下注?憑什麼就我不能下注?就算有暗箱操作的可能性,但直接拒絕也太——”
伊莎貝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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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默搭上這貨肩膀。
再用力扳過來。
看見了這貨左手的一把賭票,右手的一把錢。
賭票上一行清晰大字:主人對象花落誰家,買一賠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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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您聽我解釋。”
解釋你mp解釋。
伊莎貝拉直接把烤羊腿捅進了這個混蛋的嘴裡,一勞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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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最終,公爵還是沒有用烤羊腿謀殺自己的狗頭軍師。
她氣憤地抓住另一隻羊腿塞進自己嘴裡,並儘數沒收了他的金幣。
“下注,你一個策劃人下注乾嘛?有什麼好下注的?”
“因為我想賺……”
“閉嘴!陪我喝酒!”
“我不會喝……”
“草莓奶昔在另一個壺裡,自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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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他們不讓你下注,是因為你這個傻逼寫錯了吧?”
一手羊腿一手啤酒的公爵嫌棄地踢了踢腳下撕成片片的賭票,這才注意到賭票上的數字:“6號?不就隻有123號?”
“……嗯,我寫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拚命晃肩膀)弟弟你在乾什麼啊弟弟!
(拚命晃肩膀)弟弟你瞎湊熱鬨磕什麼cp啊弟弟!
(猛地放開)哦,磕的是6號的cp,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