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立嗣子吳氏撒手(2 / 2)

表妹難為 朱砂 8217 字 8個月前

綺年隻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雖然那天一場大鬨,就覺得吳氏臉色不好,但看她還能撐著立嗣搬家,心裡還抱著幾分希望。現在被鄭大夫這一說,真是五雷轟頂,眼淚不由得紛紛落了下來。

鄭大夫看了,心裡也不覺難受起來,歎道:“我開個方子……吃不吃的其實也隨意……大約靜靜養著,還能過些日子。隻不知……後事預備得如何了?”這分明是說吳氏已是不治了。

綺年木然接了那方子,攥在手裡半天不說話,連鄭大夫幾時走的都不知道。直到如鸝哭著推她,方才醒過神來,將方子遞給如鸝道:“去抓藥吧。彆在這裡哭,被娘聽見就不好了。去跟嬤嬤說,今年我什麼也不管了,隻陪著娘。若是有事,就跟哥哥說去——”頓了一頓道,“讓嬤嬤看著,哥哥行事如何。”

雖然綺年拋了家務一心隻管服侍吳氏,吳氏還是一天天的不起。她自己心裡也明白,拉著綺年的手隻是流淚:“娘是要去找你爹爹了,早就盼著的事,隻是苦了你,還沒能給你尋一門好親事。好在立年那孩子看著是好的,將來頂門立戶,不求什麼光宗耀祖,隻要你們過得舒心,爹娘在地下也就瞑目了。”

綺年心裡酸疼。雖然是半路穿越過來的靈魂,但這七年來卻實實在在是她在享受吳氏的疼愛,這份母女之情卻是做不得假的。勉強忍著淚道:“娘說的什麼話,鄭大夫都說了,隻要將養到年後,自然會好。”

吳氏苦笑道:“娘的身子,自己難道不知?隻今年有人祭灶了,娘看著也高興,去了地下,也對你爹有個交代。”

綺年再也忍不住,撲在吳氏懷裡哭了起來。忽然如鸝匆匆進來道:“太太,姑娘,京城裡舅老爺打發人過來了。”

綺年出去的時候,隻見一個管家一個婆子,在廳上與楊嬤嬤說話,見了綺年連忙起身行禮:“給表小-姐請安。”

楊嬤嬤抹著眼淚道:“姑娘,這是劉管事,這是劉嬤嬤,都是舅老爺家裡得用的人,太太出閣前也伺候過的。因少爺出去了,這才請姑娘過來。”

綺年忙讓兩人坐下,劉管事遞上吳大老爺若釗的親筆信。原來吳若釗接了信,得知妹妹因無子被族中逼迫,當下打發了劉家夫婦,又帶了幾個下人忙忙的趕來,囑咐若是在這邊過得不自在,就一家子都回京城。

楊嬤嬤看了信,不由得又掉下淚來:“可憐我們太太的身子……”

正說著,就聽如鸝在裡麵驚叫:“太太暈過去了……”

吳氏到底是沒能撐到看著周立年祭灶,才不過進了十月她就撒手去了,終年也不過才三十八歲。

綺年未滿父孝,又添母孝,一身的縞素,更襯得臉色蒼白。楊嬤嬤哭得死去活來,比當初周二老爺過世還哭得厲害,以至於吳氏尚未下葬,她已經不能起床了。

幸而有周立年,摔盆扶柩守靈,一絲不苟。李氏雖然是個寡婦不能出門,卻也在內宅裡幫忙。劉管事夫婦一邊忙著喪事,一邊派人趕回京城報信。之前吳若釗雖然有意把妹妹和外甥女接回京城,但如今吳氏已去,綺年身帶重孝,這邊又立了嗣,事情隻怕又要兩說了。

冷玉如跟著母親來吊唁,陪著綺年坐了一會,低聲歎道:“伯母的身子早就……你也該節哀,哭壞了,伯母地下有知也不安的。我是一過除夕就要往京裡去了,你,你務必自己保重身子才是。”

綺年哭得雙眼通紅,聞言勉強拭了淚道:“京裡不比成都,你也要小心才是。”尤其是鄭姨娘,還不知會鬨出什麼妖蛾子來。

冷玉如苦笑一下,道:“聽說你舅舅派了人來?雖說已經立嗣,到底不是親哥哥,我倒覺得若你舅舅真心接你去,去了也好。”遲疑片刻道,“進了京裡,說親也……倒比這裡強些。”

若是平常,綺年少不得要笑話幾句,畢竟未出閣的姑娘談這些事不合宜。此時卻是誰也沒有什麼心情,隻道:“多年未見,也不知舅舅舅母是什麼脾性。”過去了,就是寄人籬下。

冷玉如沉吟片刻,道:“論理我不該說,隻是聽說伯母曾許過家業平分?不如趁著你舅舅家的人在這裡,清點了伯母的嫁妝帶走。若是你不入京,隻怕日後人家計較起這些來,當真把你的東西分去一半。”她苦笑一下,“女子若是無嫁妝傍身,這日子便難過了。”

綺年知道她這是有感而發。冷太太娘家貧寒,出嫁時雖然說是有些嫁妝,其實全是拿聘禮充的數,這事兒一直被鄭姨娘明裡暗裡的譏刺,總說一個做正妻的,嫁妝上跟個妾一樣分文無有,還充什麼大房。如今冷家眼看著要因攀上了恒山伯鄭家而高升,鄭姨娘就更加的居功自傲了。

說起吳氏,綺年忍不住又想落淚,好容易忍住了,道:“我看哥哥並不是要這些家業。”周立年那天說的話,她反複琢磨了幾次,才隱約明白周立年要的是和吳家的親戚關係,將來在入仕之事上有所助力。

“哥哥他——是個有誌向的……”野心也算一種誌向吧。綺年幾乎可以肯定,在周立年考中舉人之前,他不會提任何要求,等他要考進士了,吳家就用得著了。

“有誌向自是好事。”這畢竟是周家事,冷玉如也隻是說一句罷了,“將來若做了官,也是光輝你家二房門楣的事。”

綺年點了點頭,低聲道:“隻可惜我娘看不見了……”

冷玉如握緊她手,不知說什麼才好。從前雖是孤兒寡母日子難過,卻也好過父母雙亡寄人籬下。

“我看你舅舅家這管家十分儘心,想來總還是血脈之親,不會不眷顧的。”

綺年又點了點頭。劉管事等人確實儘心,想來也是吳大老爺念著妹妹的緣故。隻是這裡照顧是一回事,將來若真是進了京依著舅家住,天長日久,又是另一回事了。

冷家正在收拾東西準備上京,冷玉如也不能坐得太久,安慰了綺年一會,也隻能離去。也不讓綺年相送,隻說:“倘若將來你也進了京,還有見的時候呢。”

冷玉如走了沒片刻時間,韓嫣也來了,一見綺年哭得兩眼紅腫,眼圈不由得也紅了,拉了綺年的手半天沒說出話來。還是綺年自己擦了眼淚,兩人說了幾句話。韓嫣道:“方才在外頭看見你哥哥,都說他舉止大方,將來必定是個好的。你也保重身子,將來有了好歸宿,伯父伯母地下有知,自然也就放心了。”

綺年正要說話,就聽前麵吵嚷起來,連忙出去看時,便聽周立年朗聲道:“……嗣母過世未滿頭七,三叔便攛掇著我與妹妹爭產,立年讀書少,不知道這是哪位聖人所書,還請三叔教我。”

此時廳上各房來吊唁的親戚朋友都在,韓嫣的兄長韓兆也在其中,周三老爺的臉硬生生憋成了豬肝色,怒道:“誰,誰攛掇你了,做叔叔的不過說了一句——”

周立年一身麻衣,這些天忙碌不堪,人更顯得黑瘦,隻一雙眼睛卻是銳亮逼人,道:“我朝習俗,女子嫁妝乃是私產,如何支配,夫家人不得插手。今日各位親朋俱在,正好把話說個清楚。嗣母生前曾言,家業由我與妹妹平分,可見嗣母並無偏頗,三叔方才那些話,以後切勿再出口了。然而立年過繼,並非為謀產業,嗣母之嫁妝,自然由妹妹繼承,其餘宅院,自然歸我,妹妹也定不會與我計較。不妨趁著今日,就將產業分割,定了名分,免得日後再有人惦記,攪得我二房不得安寧,並連七房的名聲也壞了。”

劉管事在旁聽得連連點頭,隻是奴仆身份,又是外姓,不能多說什麼。轉見綺年站在門外,忙過來低聲道:“表小-姐,這位少爺是個好的,姑太太果然是不曾看錯人。”

綺年看著周立年閃亮的雙眼,緩緩點了點頭。不管周立年所求為何,他終究是在有資格爭這份產業的時候沒有爭。也許他是所謀者大,也許他是出於自尊不屑爭,也許他過繼真是為了報吳氏平日裡照顧的那份恩情,無論如何總是她得了好處,所以,她也應該感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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