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春山閣連波獻技(1 / 2)

表妹難為 朱砂 8293 字 8個月前

回了時晴軒,吳知雯的貼身丫鬟聽琴趕緊關緊了房門,孫姨娘才敢說話:“姑娘,你這到底是要鬨什麼?怎麼就那麼眼皮子淺呢?老太太的東西,賞給誰還不是隨老太太的喜歡?何況這些年,老太太也沒少賞你東西呀!”

吳知雯雖然是庶女,卻是吳若釗的長女,幼時生得漂亮,無論父親還是祖母都是十分喜歡的。除了嫡長子吳知霄,就是吳知雱這個兒子也沒越過她去,下頭的庶妹知霏就更不用說了。吳老太爺雖然去得早,可是位居一品大學士之職;父親也是一路順遂,近來又升了正三品;生母雖然是個妾,卻是祖母的身邊人,縱然是嫡母也要容忍三分;加以她自己琴棋書畫皆精,出外作客時在京城的貴女們中間也說得上話,多少養成了驕縱的性情。如今乍然來了兩個表妹,老太太居然就為了她們改了請安的時辰,這口酸氣哽在胸口,自然是難受。

“給我的那些東西,哪一樣也比不過喬家丫頭頭上戴的那支釵!還有周家丫頭,珊瑚拿著一匣子呢!我就是想去看看,祖母是有多偏心!”吳知雯跺著腳,“喬家那丫頭,一頭頭發跟雜草似的,也配戴那樣的好東西?”

“大姑娘!”孫姨娘伸手就捂住了吳知雯的嘴,“你說說周家表姑娘就罷了,喬家那表姑娘,你可不許去招她!”吳知雯看不出來,她卻是看得出來的,雖然兩個都是表姑娘,老太太偏著哪個,那真是一目了然。說是給了周綺年一匣子的東西,那看不見的好東西還不知給了喬連波多少。畢竟喬連波姐弟是身無分文來到吳府的,日後兩人身上的任何好東西,還不都是顏氏給的?

不過這話她可不敢說給吳知雯聽。吳知雯是打小被嬌慣壞了,有些事情根本想不到。她不過是個婢女出身,縱然生了兒女,在主母麵前也不算什麼。吳家這種地方,莫說李氏還生了嫡長子,縱然李氏無子,寵妾滅妻的事也不可能發生,除非吳若釗不要前途了。

自己之所以能有如今的麵子,不就是因為顏氏不時地在抬舉自己嗎?而顏氏又為什麼要抬舉自己?真為了李氏生知霄傷了身子不能再生育,所以要納妾生子嗎?真要納妾,納什麼樣兒的不行,為什麼非要納自己呢?

孫姨娘暗暗地歎了口氣。這話她是不敢跟吳知雯說的:顏氏之所以把自己身邊的貼身丫鬟賞了吳若釗,日後又抬舉丫鬟,不就是為了給這個繼子和繼媳之間添點堵嗎?她寵愛知雯和知雱也是這個道理,因為自己所生的兒女得寵,自己的地位也就穩固,就更能讓李氏心裡不快,免不了就要對吳若釗有所隔閡。而兒子和媳婦越是不和,她這個老太太的位置也就坐得越穩,越能拿捏住人。

可是喬家姐弟卻是不同,那可是老太太自己親生女兒的骨血,那份兒寵愛,跟對吳知雯又怎能相同?

吳知雯拉下孫姨娘的手,怒衝衝道:“為什麼!”

“你怎麼就不明白呢?”孫姨娘真是有些發愁,這女兒長得跟自己像,怎麼這心眼兒一點都不像呢?

“喬表姑娘,那是你三姑姑的孩子,是你祖母的親外孫女!”

吳知雯心裡算了算,立時不吭聲了。孫姨娘鬆了口氣,放軟了聲音:“喬表姑娘家裡已經敗了,這次過來那真是身無分文,你祖母自然更心疼她些。你是做表姐的,怎能這般小心眼兒?”

吳知雯垂頭想了想,仍舊有些不忿:“那周家丫頭呢?我可聽說了,大姑母當初有五六千銀子的嫁妝,如今都在她手裡呢。”五六千銀子不是個小數目,彆看她是吳侍郎的親女兒,按庶女出嫁的例,公中能給她的銀子也就差不多是這個數了。嫡母恐怕不會額外給她添什麼,生母又是個妾,並沒有娘家的嫁妝可以補貼她。憑什麼一個三品大員的女兒,要跟一個六品小官兒的女兒差不多?

孫姨娘歎了口氣:“大姑娘,那都是大姑奶奶的東西啊。”這女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姑娘千萬彆犯糊塗,老太太喜歡把東西賞誰,那是老太太自個兒願意。姑娘好好孝順老太太,將來求老太太給姑娘說一門好親事,那才是最要緊的。隻要嫁了好姑爺,這些東西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嗎?”

吳知雯沉著臉不說話。她再有兩個月就滿十五歲,按本朝例,女兒家十五歲及笄就可以談婚論嫁,早不是一說婚事就臉紅跑掉的小姑娘家。孫姨娘說的這些話,字字句句都是實在道理,縱然她再不愛聽,也不能反駁。

孫姨娘見女兒不吭聲了,鬆了口氣,叫聽琴收拾東西:“上課不能晚了。好孩子,分香那丫頭太小,你卻是個穩重的,姑娘有時看不到,多提點著些。日後姑娘好了,你自然也好。”

聽琴比吳知雯大一歲,身形已然長開,眉眼秀麗柔順,雖則不如吳知雯美貌,卻彆有一番韻味。這種跟著姑娘一起長大的丫鬟們,若無意外,將來都是要陪嫁過去的;那長得美貌的,十個裡倒有八個是給姑爺準備的通房。聽琴在吳府這些年,自然知道,聽了孫姨娘的話,登時滿臉通紅,嗔道:“姨娘說這話……伺候姑娘是奴婢的本分,姨娘若這般說,奴婢可要惱了!”

孫姨娘笑了一笑,不再說什麼,哄著吳知雯緩了臉色,叫聽琴分香送著去了學針線的春山閣,這才鬆了口氣,想了一想,回自己院子取了新做的鞋子,袖著去康園伺候顏氏了。

這邊綺年一路回了蜀素閣,湘雲笑嘻嘻迎出來:“太太說,姑娘打今兒起就跟著家裡的姑娘們一起上課,奴婢這邊已經準備好了東西,又叫如鸝找了姑娘從前繡的花樣兒出來,一會姑娘去了春山閣給針線師傅看看,也好叫師傅知道從哪裡教起。”轉眼看見珊瑚,便上去雙手接那匣子,“珊瑚姐姐還跑這一趟做什麼,有什麼東西,叫小丫鬟們來傳個話,我去拿就是了。”

珊瑚也笑:“這裡頭是老太太給姑娘的東西,正好拿過來。再者,老太太已經把我賞了姑娘,以後都是蜀素閣的人了,妹妹可彆跟我客氣。”

湘雲一怔,隨即恢複了笑模樣:“那就更好了。太太總說我不穩重,怕那些細致地方不周到,有姐姐來幫我盯著,那就萬無一失了。”歡歡喜喜拿了匣子,“這匣子奴婢在老太太那裡看見過,這雕花真是精致,裡頭一準是好東西。”

綺年聽這兩個丫頭說話也是話裡有話,自己一時竟然都沒完全品得明白。看著年紀都不過十六七歲,居然一個個的都這麼厲害,相比之下,自己那兩個丫鬟簡直就是小呆子了。再加上自己這個呆子,三個呆子落到一群人精裡頭,也不知道是什麼下場。

湘雲將匣子捧到炕桌上,小心翼翼打開了,登時低低驚呼:“姑娘快來看,真是精致。”如鸝站在一邊也伸頭看了,縮不回來。

綺年不是很有興致地過去瞄了一眼,不禁也愣了一下,有點收不回眼睛來。匣子裡放了三樣首飾:一對翡翠鐲子雖不是滿綠,但也是水種飄翠,晶瑩剔透;還有一對同色的耳墜;真正亮眼的卻是那支金釵,釵頭上是衣帶飄舞的嫦娥,手捧一輪明月,那明月卻是一顆滾圓粉紅珍珠。且不說珍珠光潤,單隻那栩栩如生的嫦娥,手工便價值不菲。

如鸝看得目不轉睛,想摸摸又不敢。珊瑚笑道:“這釵子奴婢從前在老太太匣子裡見過一回,說是老太太出嫁的時候特地在江南萃寶齋打的,咱們家大姑娘都不曾見過的。”

綺年聽了最後一句話,隻覺得這精致的釵子簡直像個燙手山芋,強笑道:“實在是太精致了,立意也新穎,我竟覺得戴都不舍得戴呢。如燕快好生放起來,回頭若出去做客,有那大場麵,再拿出來替我壓壓場。”

珊瑚抿嘴笑道:“萃寶齋跟京城這邊的多寶齋,一南一北是齊名的,隻是江南那邊的首飾跟咱們京城的不同——哎,奴婢嘴拙也說不清楚,隻是覺得拿出來就是不一樣的。”

就是南北風格有異唄。不過綺年沒什麼精神,也懶得多說,看著如燕仔細把東西收拾起來,想想又加了一句:“把那耳墜放在我匣子裡,回頭戴了去給外祖母請安。針線師傅那邊該去了,第一天上課,若是遲到了可是難看。”

春山閣正在怡園寧園康園的交界之處,旁邊是姑娘們讀書的秋水齋,地方都不大,卻是敞亮。

春山閣居於高處,說是閣,其實更像個大台子,裡頭一排擺開姑娘們的繡花架子,旁邊是裝線的筐子。四麵都有長窗,上頭糊著薄薄的明紙,早晨太陽一出便照進來,十分明亮。綺年進去的時候,眾人都已經到了,靠北窗處一架特大的繡架,旁邊坐了個三十出頭的青衣女子,見了綺年便站起來。綺年想這必然就是安繡娘,便上前行了個禮:“安師傅。”

安繡娘是南邊人,因著家鄉水災逃荒,來京中投奔舅舅。結果舅舅家的表哥反而打起她的主意,她沒了辦法,仗著有一手好針線,便離了舅舅家,先是在京中雲衣坊做繡娘,後來又在各家裡教導小-姐們的針線度日。吳家兩年前請了她來,一向隻教導兩位姑娘,今日忽然多了兩位表姑娘,又聽小丫鬟說還是老太太格外疼愛的,心裡也不由得有些忐忑,見綺年進門便來行禮,態度尊敬;前頭喬連波也是柔弱安靜的模樣,心裡微微鬆了口氣,急忙閃身避了:“表姑娘切莫多禮,今日初來,兩位表姑娘的針線如何,我尚不知,可否請了兩位姑娘的針線來與我瞧瞧,也好知道日後這課如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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