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春山閣連波獻技(2 / 2)

表妹難為 朱砂 8293 字 8個月前

如燕立刻拿了綺年繡的荷包出來遞上去,安繡娘拿在手裡仔細看了看,點頭笑道:“表姑娘這繡得有趣。針法且在其次,最是立意新鮮設色雅淡,不是俗手。”

吳知霏湊上來看了,卻是一個藕合色荷包,繡了一隻粉紅色小豬崽,正拱著一叢墨色蘭花,不禁也笑起來:“綺表姐真有趣,彆人繡花隻繡花鳥蟲蝶,表姐怎麼繡一隻小豬呢?便是繡隻小貓也是好的呀。”

綺年不禁想要扶額。吳氏極注重女兒的針線,就是後頭要管家,每天也得繡一個時辰的花。衣裳什麼的她做不了,就是繡個手絹啦荷包啦,又沒那麼多人可,除了吳氏,就是送給冷玉如和韓嫣,就連丫鬟們身上多少都掛幾樣。

既然是送自己人的,綺年就想到什麼繡什麼,如鸝最喜歡稀奇花樣,綺年繡出來的小豬多半都掛在她身上呢。這次從成都搬到京城來,又走得倉促,那些七零八碎的東西都沒有帶,這個荷包多半是如鸝這小丫頭帶在身上的,這時候拿了出來。

吳知雯瞥了一眼,鼻子裡哼了一聲:“表妹果然有趣,這般的臟物兒居然也繡。”

安繡娘微微皺眉,將荷包還給如燕,又問喬連波:“喬表姑娘可有什麼物件?”

喬連波有些怯怯地卷了衣角,低聲道:“我沒有帶什麼針線過來,若是安師傅——我現在繡給師傅看可好?”

翡翠在一邊已經樹起了繡架,安繡娘便讓喬連波自己去繡,自己自來這邊指導。吳知雯與知霏的花都繡了一半,自然繼續。如燕將繡架替綺年架好,手腳麻利地取了白綾繃上,不安地低聲道:“姑娘,都是奴婢不是,隻覺得那個荷包繡得有趣……”

綺年輕笑了一聲:“這有什麼,連安師傅都說有趣,還有什麼不妥當的?”

如燕瞥了吳知雯一眼,綺年已經坐下來叫她分線:“幫我想想,可繡什麼呢?”

安繡娘從後頭過來,含笑道:“我看姑娘立意新鮮,功夫也紮實,隻是有些細微之處不夠細致,不妨繡一隻貓,我也看看姑娘的針法。”

獸類其實難繡,需要用到多種針法,像荷包那種小東西還好,這樣大幅的白綾,繡起來就頗考驗工夫了。綺年埋頭苦繡,一堂課上了一個半時辰,也不過才繡了一個貓頭。安繡娘不時指點,尤其教她如何繡貓眼才傳神。果然不愧是專業的繡娘,各種針法都精通,一堂課下來,綺年伸了伸腰,倒也覺得收益頗大。

知霏年紀小,拿著針戳來戳去也還不怎麼成樣子,一聽下課連忙跳了起來,又怕安繡娘覺得自己不愛上課,便跑去看喬連波的繡棚:“表姐繡的是什麼?呀,這麼大朵的牡丹花,表姐繡得真好。”

春山閣裡眾人都走過去看,卻見大幅白綾上半朵紫牡丹,大如碗口,花瓣層次分明,設色濃淡有致,雖隻繡了一半,卻已是栩栩如生。安繡娘大為驚訝:“喬表姑娘年紀小,這繡工竟如此出色。”

喬連波臉頰緋紅一片,站起身低聲道:“在家時無甚事做,時常繡幾針的。”

吳知雯素重詩書,並不愛繡花,每日隻是應付功課罷了,但聽安繡娘誇讚喬連波,又覺得心裡泛酸,輕輕嗤了一聲:“喬表妹每日不知要繡多少時辰?”

喬連波臉漲得更紅。其實喬家自罷官後便已敗落。父親喬諸梁為了周旋起複,便拿了妻子的嫁妝銀子去打點,誰知大把的銀子投了進去,隻如落在水裡,連個響聲都不曾聽見。祖母身子不好,每日要吃七八分銀子的藥,從前家境寬裕之時還好,後來就漸漸窘迫。父親納了四房妾室,七七八八生了一群兒女,個個都要吃要穿。家境敗落起來,竟隻不過是兩三年的工夫,到了最後,姬妾奴婢皆已賣儘,父親終日酗酒,隻靠她和母親姐妹們日日做針線來養家,連祖母的喪事也是草草置辦。

想起那些日子,喬連波不由得緊緊咬住了唇。祖母先死,母親又亡,父親仍舊隻管酗酒,連弟弟讀書的束脩都籌措不出。若不是父親酒後失足在河中溺亡,說不定這些兒女都要被他賣了,幸而他死得早……

猛然醒悟自己這想法實在大逆不道,喬連波急忙斂了心思,低頭道:“母親日日督促我刺繡,大約總要繡上兩三個時辰……”其實這已經是少說了,那時候哪天不是要繡四個時辰左右。

“兩三個時辰?”吳知雯故做驚訝,“那表妹可還有什麼時間讀書習字呢?”

喬連波低頭不語,手在繡架之下已經緊緊攥了起來。喬家未曾敗落時她倒也讀了幾年書,隻是已然忘記大半了,何況筆墨皆是耗錢之物,後頭家裡衣食尚且不周,有哪有時間和銀錢讓她讀書?還是母親於刺繡之餘,教她背過幾首詩詞。無奈吳若蓮自己在家做姑娘的時候便不愛詩書,出嫁之後操持家務又拋下許久,哪有多少墨水可以教給女兒?

綺年笑起來道:“老子曾言‘少則得,多則惑’,可見學東西其實貴精不貴多。似我這般樣樣皆通卻樣樣稀鬆的,到頭來沒有一樣拿得出手,才叫做笑話呢。早知這般,當日我也該仔細隻學一件。”端詳著喬連波的繡架連聲稱讚,“也該拿去讓外祖母看看,必然喜歡。”

安繡娘也點頭稱是:“表姑娘不如把這牡丹繡成後做一柄紈扇,夏日裡敬獻給老太太,也是一番孝心。”喬連波的臉色這才好起來。

吳知雯聽了心裡更加不舒服,又想起孫姨娘的叮囑,不再去刺連波,瞥了綺年繡架上的貓頭一眼,要笑不笑地道:“綺表妹這貓繡得倒也不錯,既說了樣樣皆通,想來那琴棋書畫也都有所涉獵了?”

綺年可不想跟她糾纏不輕,掩嘴一笑:“我是樣樣稀鬆的,隻一樣最精。”

知霏年紀還小,聽不出這些唇槍舌劍,接口奇道:“綺表姐最精什麼?”

綺年笑道:“我最擅吃,若有好菜隻管端上來,包管我吃得香甜,讚得勤快。”

一句話說得安繡娘都笑了。她是在高門大戶裡走過的,聽得出這些小姐們之間的爭鬥,順著綺年的話便一起打圓場:“可惜我沒有做菜的手藝,不然立刻下廚做一道來,也讓表姑娘稱讚幾句。”

綺年笑嘻嘻道:“安師傅雖不會,想來廚下一定有會的。說起這些,我倒餓了,眼看快到午時,少不得我要懈怠一二,先回院子去等飯吃了。連波表妹的花雖好,隻可惜不能入口啊。”這是真話,早飯隻吃六分飽,這時候是真餓得不行了。

這話又引起一場笑聲,翡翠笑著接了喬連波手中的針線放好,道:“可不是,眼看著就要用午飯了,若回去晚了,少不得老太太又要罵奴婢隻顧貪看姑娘們繡花了。好表姑娘,多謝你提醒,免得奴婢挨罵。”

一片笑聲中,隻有吳知雯似笑非笑道:“也是,下午還有張先生的課,晚了可不成。如意記得把我昨日寫的字帶上,隻怕先生下午要查的。”說完,領頭走了。知霏想到下午先生要查功課,不由苦了臉,趕緊也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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