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個侄女?”
“也不是京中兩房的姑娘。說是京外五房的一個姑娘,叫什麼——”
“秦蘋?”
“你怎知道?”周鎮撫一愕,隨即拍拍腦袋,“我倒忘記了,是秦王妃的娘家,勉強也算你外家。”
趙燕恒眼中含著譏諷的笑意,搖了搖頭:“我非但知道,還見過這位秦蘋姑娘,長得也的確是花容月貌,更兼身姿豐盈,甚好生養。”
周鎮撫驚得目瞪口呆:“什麼?你難道——”
趙燕恒提起一旁的茶壺為自己倒了杯茶,低聲笑道:“我可是看過她自荷花池中盈盈出水的姿態呢。”
“你——”周鎮撫恍然大悟,“莫非秦王妃——”
趙燕恒唇角微彎:“當日十分有趣。看了這場好戲的不隻是我,還有周家姑娘。”
“怎麼?”周鎮撫再次瞪了眼,“周家姑娘怎的也在?”
“似是被我那位縣主妹妹捉弄了,或者說,我那妹妹自以為捉弄了人家,其實反被人算計了。”趙燕恒憶起當日之事,頗有幾分好笑,“周家姑娘甚有趣,看了那場戲,還覺秦蘋姑娘戲演得不真。我告訴她,倘若演得太真,恐怕真要淹死人了。”
周鎮撫臉上表情慘不忍睹,半晌才道:“虧東陽侯想得出來,設計你不成,居然還想推給老子!老子若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趙燕恒哈哈笑出聲來:“這是你的私事,我不乾涉。隻如今我三弟也長大了,這親事也該張羅起來。可若是我與二弟的親事都未成便給三弟議親,未免損了我那位好繼母的賢惠名聲。是以如今她有些著緊了,我此次出京,也恰好去躲一躲。”
周鎮撫點頭:“也好。隻是這一去怕隻能到年前才回來,你路上小心。”
趙燕恒想了一想:“大明寺那兩名盜匪,你還是再審一審的好。事出突然,必有蹊蹺。”
周鎮撫點頭答應,又說了些話,眼看天色將亮,便各自離開了。可是周鎮撫剛回了家沒多久,就有人來報,昨日大明寺那兩名盜匪,熬刑不過竟然死了。
按說盜匪之流,持刀劫人證據俱在,就是死在牢裡也並沒什麼。可是熬刑不過就有些奇怪了。一來這隻是一樁普通的劫案,匪徒已然招供是見二人衣飾華麗,故而生了搶劫之心,又何必再用重刑?二來獄中用刑自有手法,會發生熬刑不過犯人身亡的情況並不多。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剮刑也有本事讓人活三天呢,何況是這種普通刑罰。
周鎮撫臉色陰沉地坐了片刻,站起身來:“走,去看看!”這兩個盜匪,恐怕正如趙燕恒所說,並非普通盜匪呢。
綺年並不知道趙燕和沒有把西山寺的事情說出去,更不知道這兩個盜匪已經死掉了。從大明寺回來的那天,她也琢磨過:這兩個假和尚為什麼要劫持她和冷玉如呢?
綺年並不覺得這是件偶然的事,就衝著那假和尚耳朵根後麵的傷疤她也不相信。先在成都西山寺扮和尚,現在又來京城扮和尚,縱然與什麼內衛追查的事無關,也必定是個慣匪。
再者,綺年絕不相信那兩人是臨時起意,分明當時他們先問過冷玉如是否是恒山伯府的人,然後又提到恒山伯夫人,足以證明他們對當日恒山伯府來上香的人做過一番調查。問題是,他們為何要劫持恒山伯府的人呢?如果僅僅是為求財,其實搶劫吳侍郎的家眷也是一樣的吧?
如果他們不是普通匪徒,而確實是與內衛追查的事有關,那麼他們在西山寺僥幸逃脫之後應該躲起來,而不是跑到京城來擄人哪?他們究竟有什麼目的呢?
綺年想得頭疼,實在考慮不出來,索性扔開了。過了幾日,冷玉如上門了。
“那日可嚇著了?”冷玉如拜見過了吳家的長輩,就跟綺年到蜀素閣關起門來說話。
“無妨。”綺年自覺能吃能睡,並沒有什麼後遺症,“倒是你,鄭瑾可又為難你了?”
冷玉如唇角一翹,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笑容:“她如今顧不上我。在家裡鬨著要退親,恒山伯不肯,說張少將軍分明一表人材,腿且不跛。雖麵上帶傷有些破相,但武將不計較這些,並不影響將來升遷……總之一句話,親不許退!”
綺年撇撇嘴:“依我說,鄭瑾那種性子,真結了親隻怕還是張少將軍吃虧呢。隻看一張臉,莫非她要嫁個宋玉潘安?”
冷玉如掐著她的臉笑:“莫非你看中張少將軍了?”
“彆胡說!”綺年也反過去掐冷玉如,“我看你自到了京城,這嘴上倒沒個把門的了,定是被鄭瑾帶壞了!”
兩人嬉鬨了片刻,冷玉如便道:“我聽鄭瑾娘的意思,似乎想拿珊娘去結這門親。”
“不是怕珊娘是庶出,人家看不上麼?”
冷玉如微一撇唇:“所以才說是鄭瑾娘的意思。”
敢情是一廂情願。綺年頗有些無語:“她倒想得好,自己不要的就推給堂妹。也不問問彆人願不願意。”
冷玉如微微一笑:“珊娘也不是個傻的,立時就病了。隻是承恩伯倒像是有答應的意思。”
“婚姻結兩姓之好,找張少將軍這樣的女婿自然不錯。”綺年忽然覺得很沒意思,“隻可憐了結親的女子,即使不願,最後也不得不答應吧?鄭瑾娘固然胡鬨,但恒山伯夫人到底是愛女心切的,才肯替她說幾句呢。”
冷玉如也覺悵然:“是啊。承恩伯夫人素來不愛這個庶女,定是不會替珊娘說話的。不過珊娘的生母在承恩伯處頗得寵愛,也許會替她說話。”
綺年厭倦地搖搖頭:“彆說這些了,怪沒意思的。其實照我說,張少將軍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可見是個好人;年紀輕輕就做將軍,可見才華也是有的;至於家世,更是擺在那裡,若是真結了親,倒是門好親事。鄭瑾娘也好,鄭珊娘也好,要是肯想通了好好的嫁過去,未必日子就不好過。若如鄭瑾娘一般光看一張臉,隻怕她最後挑個繡花枕頭。”
冷玉如也默然,半晌才道:“願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鄭瑾娘也不過是想挑個自己合意的——罷了,不說她們,倒是有件事要告訴你。韓大哥進京了。”
綺年大為驚喜:“韓大哥已然到京城了?幾時來的,住在哪裡?你怎知道的?”
冷玉如臉上一紅,尚未說話,湘雲已經打簾子進來:“姑娘,許祭酒大人來了,還帶了許姑娘並兩位少爺來,一位姓蘇,是許姑娘姑姑家的表哥,一位姓韓,說是姑娘從前住在成都的時候——”
綺年沒等她說完就站起來了:“是韓大哥?”
“姑娘果然是識得的?”湘雲抿嘴一笑,“太太叫我來請姑娘過去呢。”
綺年又驚又喜:“如燕快來替我理理頭發!”轉眼見冷玉如端坐那裡麵上微紅,突然明白了,“玉如,你知道韓大哥要來?”
冷玉如微微低了了低頭:“韓大哥昨日去了我家。韓伯父在京中有位好友,與許祭酒熟識,將他薦了許祭酒。”
綺年頓時明白了,冷玉如這是還想再多見韓兆一次。
“玉如,你——”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世間隻有情難儘,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外人瞧著或許覺得荒唐,怎知局中人作何感想呢?
“走吧。”綺年把頭發理好,換了件略鮮亮的衣裳,起身往前麵去。
按說韓兆乃外男,綺年是不應見的,但在成都時就算是通家之好,且帶了韓太太與韓嫣的手書及禮物,吳若釗便特意叫了出來見,這邊自己與韓兆談論起來。
吳若釗雖比不上閣老尚書之類,但父親是太子太傅,自己又素有文名,因此每逢秋闈春闈,少不得有人以種種借口或門路上門拜訪。有時連李氏也覺不堪其擾,但吳若釗本人是個愛才的,倒是從無拒絕。
綺年過去時,隻見堂上許祭酒、吳若釗、韓兆及那日在許家撞見的少年正熱烈地討論著什麼,倒把許茂雲冷落在了一邊。李氏看了不由得好笑:“老爺這是做什麼,敢情是開文會麼?”拉了許茂雲的手笑道,“許姑娘隻怕坐得無聊了,一會兒跟你周家姐姐去頑。”
韓兆也有些不好意思,見綺年進來,當即起身:“周妹妹——冷妹妹也在此處?”
“冷姐姐來瞧我,方與我說韓大哥進京了,可巧就來了。”
韓兆帶了不少東西,甚至還有韓嫣特地塞了一罐韓太太醃的泡菜,是綺年從前最喜歡吃的。倒弄得綺年心裡酸酸軟軟的:“這麼老遠的路,讓韓大哥帶過來,真是麻煩了。”
吳若釗笑道:“綺兒請許姑娘去蜀素閣坐坐。”看一眼妻子,“我要留許兄與兩位世兄小酌。”
李氏無奈地搖了搖頭:“是,妾身去準備酒菜。”吳若釗這又是看到少年才俊興奮了。
綺年一手拉了許茂雲,一手去拉冷玉如,卻見冷玉如望著韓兆出神,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輕輕拽了她一下:“走,我們去蜀素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