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跑去哪裡了,怎麼去拿個點心也費了這些時候?莫非是廚房不方便?”綺年看如鸝提著食盒回來,不由得輕輕埋怨了一句。若是她自己在屋裡,也用不著什麼點心,為要招待冷玉如才準備的。隻這時間也太久了些,幸而是冷玉如未到她就先叫如鸝去廚房了,否則等點心上桌,冷玉如茶都喝過三巡了。
如鸝吐吐舌頭,憨笑道:“奴婢在廚房裡遇了孫姨娘,說今兒有新鮮的蓮藕,叫奴婢稍等,廚房正在做藕粉桂花糖糕。奴婢想著冷姑娘喜吃那個,就等了這一會兒。”一麵說,一麵打開食盒拿出四碟點心,果然有一碟新鮮的藕粉桂花糕。
綺年不由得笑了,輕輕推了冷玉如一把:“這丫頭記性倒好,還記得你愛吃這個。”
冷玉如微微一笑,叫聽香:“拿個荷包給如鸝,她記性可比你好。”
聽香一邊拿荷包一邊笑道:“周姑娘這可把奴婢害了,以後我家姑娘不要奴婢了可怎麼辦呢?”
綺年還沒攔,如鸝已經擺手笑道:“冷姑娘可彆臊我呢,不過是拿個點心,再要討賞我們姑娘就該打我手板子了。冷姑娘跟我們姑娘好好說說話兒,奴婢下去了。”
到了外屋,如燕在那裡煽著小紅泥爐燒水準備沏二道茶,瞧了如鸝一眼低聲笑道:“果然有長進了,我還真怕你接了那荷包,姑娘就不好跟冷姑娘說話了。”
如鸝頗有幾分得意,笑道:“我都這麼大了,難道還要你說?冷姑娘是姑娘什麼人,怎能要她的賞?”說著拿火鉗去加炭,一伸手,袖子裡掉出個小荷包來。如燕看著眼生,眉頭一皺:“這是誰的?”
如鸝趕緊撿起來:“是孫姨娘硬塞了給我的,我本不要,隻是不好在廚房門口拉拉扯扯的。裡頭是一兩的銀錁子,一會兒冷姑娘走了我再告訴姑娘。”
“孫姨娘的?”如燕眉頭皺得更緊,“孫姨娘為何給你銀子?你怎的又隨便接人的東西?”
如鸝嘟起嘴道:“我哪裡是隨便接。再說,那時候二舅太太和大舅太太都賞過呢,孫姨娘的賞怎就不能接了?”
如燕恨得戳她額頭:“姑娘不是不讓咱們接賞錢,你也看接誰的。遇上府裡有什麼喜事,或者舅太太們叫做個活,賞下來的東西你儘管接。可是孫姨娘——你且先說說她為何給你銀子?”
“孫姨娘跟我問起韓家的事。”如鸝還不怎麼服氣,“我也隻照實說話,並沒多說彆的。”
“哪個韓家?”
“就是韓嫣姑娘家裡。”
如燕倒奇怪起來:“孫姨娘作甚問你韓家的事?”
如鸝也不知道:“我哪裡知道。大約是那日韓公子來了,孫姨娘瞧見了罷?”
如燕恨鐵不成鋼:“你都不知孫姨娘問這些做什麼,就都與她說了?”
如鸝不服氣道:“我又沒有說謊,這些事又沒有什麼,自然就說了。且我也注意著呢,孫姨娘若問我韓家公子與姑娘有什麼交情,我自會小心。可她隻問韓家有些什麼人,韓大人是做著什麼官,韓家姑娘平日裡穿什麼戴什麼,這些難道不能說?”
如燕想來想去,確實也覺得這沒有什麼不能說的。隻是她比如鸝大了半歲,人也沉穩得多,總覺得孫姨娘突然問起完全陌生的韓家著實有些奇怪,想了半日突然有些明白:“難道孫姨娘看好了韓公子?”
如鸝不解道:“什麼看好?”
再說下去就涉及吳知雯了,如燕不敢再多說,隻道:“沒什麼,這水要開了,一會兒好給姑娘送進去。這銀子的事,你必得好生與姑娘說明才是。你今兒在廚房呆了這許久,就是為了這事吧?下次再為得賞錢耽擱差事,小心我回了姑娘打你手板子!”
如鸝叫屈道:“我哪裡會為賞錢耽擱差事!著實是聽孫姨娘說正在做藕粉桂花糕,想著冷姑娘愛吃,且人還沒過來,所以才敢在那裡等的。孫姨娘也是看我在等著,才過來與我說話。那糕一做好,我提著就過來了,孫姨娘還有話要說,我都沒理她呢。”
如燕失笑道:“行了行了,你總有道理。隻記著差事才是第一要緊就行了。再說下去,叫冷姑娘聽見了不好。”
綺年和冷玉如在屋裡炕上對坐著吃點心,冷玉如看綺年頻頻看她卻不說話,不由得一揚眉:“有什麼話直說就是,跟我扭扭捏捏的做什麼?”
綺年歎了口氣:“還真是有話與你說,又……”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韓大哥來我家後,我大舅母就與我打聽韓家的事了。”
冷玉如臉色頓時蒼白起來。綺年看她這樣子,忍不住歎氣:“我大舅舅是個愛才的人,我不說你大約也明白。隻是你——”
冷玉如垂頭片刻,苦澀一笑:“我怎樣?從前我爹爹看我與你們交好,不是沒打過韓家的主意,隻韓伯父哪裡看得上我家?如今倒好,鄭姨娘常跟我爹爹說,靠著恒山伯府,我將來必能攀一門好親事,萬不能隨便許出去。你聽聽,這正是要待價而沽呢。韓伯父雖好,隻那官位,如今倒是我爹爹看不上了。我這心思也不瞞你,隻我自己也知道,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你既想明白了,就該放下才是。”綺年自己都覺得這話實在蒼白無力。真正的感情投入,哪裡是說抽身就抽身的?
“我知道。”冷玉如振作了一下,“吳伯父是有眼力的,韓大哥人好,韓家家風又正,人口又輕省,不是我說,你家那位表姐那般脾氣,若能嫁到韓家倒是她前生修來的福氣呢。”
綺年笑起來:“你這嘴呀——不過我那位表姐確實心氣太高,倒是舅舅是實在疼女兒的。”
冷玉如點頭道:“我看你舅母對你也親近,將來倘若他們能照這樣也給你尋門親事,便也是你的福氣了。”
綺年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坦然點了點頭:“正是。但願我們三人將來都能有這福氣。”兩人相視一笑,不再說這話題,又聊開了彆的閒話。
冷玉如猛想起一事:“對了,我聽說,那日在大明寺的兩個假和尚死在獄裡了。真是活該!”
綺年卻皺起眉:“死了?你怎麼知道的?”
“我二哥如今在天牢當個小差,回來與我說的。”冷玉如嗤笑了一聲,“鄭姨娘聽說我險些被盜匪劫了,險些將那假和尚祖上十八代都罵過了。隻她不是怕我出事,而是怕我萬一真被擄了,名聲也就完了,日後便休想再拿去換什麼好處。”
“是怎麼死的?”
冷玉如不在意道:“說是受刑不過死的。我二哥說這也是常事。這等意圖劫持富家女眷的盜匪,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
綺年卻把眉頭皺得更緊。總覺得哪裡不對,她明明已經跟趙燕和說了那道傷疤的事,怎麼這兩個人這麼輕易就死了呢?是自己認錯了,還是這個假和尚在兩地出現隻是湊巧?又或者內衛就是想搞死這兩個人?
算了。想也想不明白,綺年索性把事拋到了腦後。她一個父母雙亡的小小孤女,乾什麼費腦子去想跟皇帝有關的事?隻要這兩個人不會被放出來報複她,那死了也好。這時代劫持一個未婚女子,其實也跟殺了她沒兩樣了。名聲一壞,小戶人家還好說,若是在有些規矩森嚴拿人不當人的高門大戶,沒準就被逼著出家或者“被病故”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冷玉如也不好久坐,便起身告辭。如燕將人送出去,如鸝便覷了個空子進來,拿出孫姨娘給的荷包,將此事與綺年說了。
“這樣的話你能不說麼?”綺年真是有點頭疼。固然如鸝說的話裡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但焉知彆人是打著什麼主意呢?
“姑娘,我省得,我說的都是——”如鸝眨著眼睛要分辯,卻被綺年一句話打斷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在蜀素閣裡呆著吧,凡要出這院子的事,都讓如燕或者湘雲珊瑚去做。”跟如鸝說不明白,還不如直接把人拘上,叫她長點教訓,知道知道以後不能亂說話。而且孫姨娘這人不是個省事的,綺年自己都跟她極少說話。
如鸝呆了:“姑娘,奴婢做錯什麼了?”
“做錯什麼?”綺年麵如寒霜,“什麼時候你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就可以出去了。下去吧。有空多做些針線,其它的不用你管。”
如鸝趕緊跪下:“姑娘,奴婢做錯了什麼,姑娘隻管教訓——不然奴婢這就把荷包還給孫姨娘去?”
“我現在就是在教訓你。”綺年真被氣得頭疼,“早就告訴過你,你這張嘴收著點收著點!這天下隻你會說話是嗎?你既管不住你這張嘴,我替你管。你也彆在這裡跪著,我看著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