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姨娘哭得氣噎淚乾:“婢妾也是想著,怕姑娘吃了虧,畢竟姑娘出嫁是一輩子的事——”
吳若釗一拍桌子:“我難道不知道女兒出嫁是一輩子的事?難道我會害她?太太是厚道人,隻你!一輩子都覺得太太要害你!”
孫姨娘抱著吳若釗的腿哭道:“婢妾知道錯了。太太既是厚道人,求太太給姑娘再挑一門好親事罷。”
吳若釗氣得真想踢她一腳:“你叫太太給雯兒挑什麼樣的親事?韓家那樣的你都嫌不好,還要哪樣的?”
孫姨娘不敢說話,隻是哭。吳若釗氣得心口都有些疼,站起身來道:“你與其在這裡哭,不如收拾好了明兒去太太跟前儘你的本分,也叫雯兒儘女兒的本分。隻是你若要在太太跟前又哭又鬨,倒不如就呆在院子裡了。”
孫姨娘連忙抹了淚道:“婢妾不敢的,婢妾明日一早就去伺候太太。”
吳若釗哼了一聲,抬腳走了。出來便見碧雲站在院子裡,見他出來忙上前行禮道:“太太正有事請老爺過去呢。”
吳若釗跟著去了蘭亭院正房,李氏幫他寬了外頭的大衣裳,便將想為吳知霄求娶韓嫣之事說了:“如今韓家老爺也是正四品了,萬一三皇子選妃再鬨騰著來選一回秀,怕韓家姑娘也得進宮呢。”
吳若釗對韓家做姻親本就是十分滿意的,如今妻子也說韓家姑娘好,那想必是不差,隻是有一條顧忌:“隻怕韓家不願……”前頭韓兆跟吳知雯那檔子事兒,吳若釗都覺得沒臉見韓兆,幸而韓兆見了他總是很恭敬地執師生禮,對外且說曾受他指點過寫字,一日為師,終身為師雲雲,才讓吳若釗心裡舒服點兒。
李氏可不想因著一個不懂事的庶女和姨娘,就毀了自己兒子的大好親事:“依我想,借著綺兒請韓家夫人出來,我先稍稍地遞個話兒。若是韓夫人允了,那自然皆大歡喜,若是不允,我多提幾次,表表誠意。既前頭是咱們對不住韓家公子,自然此次少不得是我放□段。都說抬頭嫁女,低頭娶婦,老爺對韓家公子也是有提攜的,綺兒跟韓家姑娘又要好,我們霄兒也不是那不成器的……”
這年頭,婚姻是兩家結親,不單是看小兒女。從吳家與韓家的情況來看,目前還是韓家高攀了,但韓家有個新傳臚,又在皇上麵前得了眼,韓老爺又是新升官風頭正勁,將來的前途未可限量,吳家兒子雖已中了舉人,但尚未得中進士,又稍遜些許。仔細算來,兩家正是門當戶對,且吳家人丁興旺,略高一籌,正是再好不過的姻親。除非是韓家父母很瞧不上吳知霄,否則這親事還是極有希望的。
吳若釗自然願意兒子得娶佳婦。吳知霄是長房長孫,將來的媳婦便是宗婦,必得娶那知書達禮又要持家有方的才行。比如喬連波那樣的精致針線,或者吳知雯那樣的一筆好字,做姑娘的時候都能加分,但做媳婦就沒甚大用處了。
“都是雯兒不懂事,倒要你去受委屈。”吳若釗歎了一聲,隻覺得自己將女兒寵得太過了。本是長女,雖是庶出,但吳知雯打小就玉雪可愛,更兼得寫一筆好字,因此特彆得吳若釗的寵愛。本也是想著庶女出嫁,不過是選個殷實厚道人家,教女兒平安自在過一生就是,卻未想到女兒竟被姨娘挑唆著連婚都敢抗,否則怎到今日田地?
李氏笑了一笑道:“怎麼說我也是嫡母,教女無方,我也有過。”心裡卻不免慶幸,若是吳知雯當時不抗婚,今日自己兒子還不能求娶韓嫣哩。京城貴女雖多,媳婦可也不好挑哩。
李氏說乾就乾,第二日就去了蜀素閣。今日天氣好,如燕等人在院子裡支起架子,到處晾曬那些大毛衣裳,喬連波也來了,拿了個匣子遞給綺年:“是昨兒晚上嚴家表哥叫人送來的,我看著有趣兒,拿了來給表姐看看,表姐喜歡哪個儘管挑。”
綺年打開匣子一看,裡頭一排六個西洋布娃娃,都是半尺長短,雖沒上次自己那個日本娃娃大,卻是姿態衣裙都不相同,做得也十分精致:“想必這是廣東那邊海運來的稀罕物兒,看著一套的,若分出來就不成套了,表妹自己留著頑罷。”
喬連波低聲道:“嚴家表哥這單送了我,我也不知是何意,想著姐妹們都各挑一個,就先送到表姐這裡來了。”
綺年笑笑:“大約是因著表妹及笄,所以特彆送表妹一份禮罷。既表妹這麼說,我就腆著臉拿一個了。”隨手挑了個穿深紅色天鵝絨宮廷裝的娃娃,叫如燕擺到書架上去,“用塊紗罩上,彆落了灰。這樣的娃娃可不好洗,臟了就糟塌了好東西。”
菱花笑道:“還是表姑娘識得東西,奴婢們昨兒看了,連認都不認得呢。”
綺年微笑道:“我也沒見過,不過是聽人說起過罷了。想來嚴家表哥久居廣東,才能多見這些海外物件呢。”
喬連波叫菱花藕花去幫著如燕等人晾曬衣物,自己在綺年身邊坐了,小聲道:“表姐,我接了嚴家表哥這份兒禮物,是不是——不大妥當?”
綺年心想這孩子又想多了:“自家的親表哥,接也就接了,稟明外祖母也就是了。”又不是私相授受,可有啥了不起呢。
喬連波低了頭,半晌又道:“表姐,大舅母可是要給二表哥向韓家姐姐提親?”
綺年一怔:“表妹如何知道的?”李氏確實對韓嫣十分親近,若是能結了這門親,自然是好事。
喬連波低著頭道:“我是看大舅母跟韓家夫人十分親近……”雖然她也知道吳知霄不是自己能想的,但這樣一位溫文俊秀的表哥近在咫尺,女孩兒家的情愫又怎能絲毫不動?若是吳知霄沒成親,雖然無望卻也總覺得有一絲希望,可若是他成了親……
“二表哥也快十八了,雖說舅舅想著他中了進士再說親,可也該到年紀了。”綺年有一點兒可憐喬連波。表哥表妹什麼的,很容易出點事啊,尤其像她們這種深閨少女,平日裡都難見外男,除了自己的表哥,少女情懷能托付給誰呢?咳,誰還沒段初戀呢。
喬連波強笑道:“若是韓家姐姐,那真是好事,恰好表姐與韓家姐姐又是好友。”看來這事是真的了,即使不是跟韓嫣,吳知霄也必定是要成親了。
喜歡的人要結婚,但新娘不是我。綺年覺得自己頗能理解這種心情,不過她可不想再多說,萬一喬連波沒把持住,在她這邊掉起眼淚來可怎麼辦?
“不知道今年過年還會不會放花燈,畢竟正月裡才出過一回事兒,今年這燈怕就沒那麼盛了罷?”
喬連波也知道綺年是不願意再提這事了,壓下幾分淚意,點頭道:“今年我倒不想去看了,真是怪嚇人的。”
兩人正說著話,隻聽外頭珊瑚笑道:“章少爺怎過來了?”隨即喬連章的聲音道:“我來找姐姐,姐姐可是跟周表姐在裡頭說話?那我就不進屋去了。”
珊瑚鬆了口氣,心想這還差不多。雖說是自家表姐弟,到了如今這個歲數也該避嫌了。喬連章這樣隨便跑到表姐的院子來找自家姐姐已經有點冒失,若再進裡屋去就更不好了。
喬連波聽見弟弟的聲音,也就起身向綺年告辭,出了院子便道:“怎跑到表姐這裡來找我?有事叫桃花來叫一聲不就完了?”
喬連章撅著嘴道:“姐姐又到表姐這裡來做什麼?外祖母又不喜歡表姐,姐姐還是遠著些好。”
喬連波嚇了一跳,忙斥道:“胡說,這是誰教你的?”
喬連章低頭道:“吳嬤嬤說表姐對姐姐不好……”
“彆聽嬤嬤亂說,表姐對我好著呢。”喬連波扯著弟弟的袖子壓低了聲音,“聽著,以後這樣的話可不許說,更不許對舅舅和表哥們說,可記住了?”一眼瞥見喬連章手在袖子裡拿著個什麼東西,“這是什麼?”
喬連章攤開手,是個杏子大小的銀質鏤花球。喬連波皺皺眉:“哪裡來的?”這東西像是女兒家用的香薰。
喬連章眼珠一轉:“阮家表哥借我玩的。”
喬連波鬆了口氣:“以後不要亂收阮家表哥的東西,快叫人送回去罷。”
喬連章嘻嘻一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