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妃這才聽出昀郡王話裡的意思來,不由得道:“怎麼?世子是——”
“出京巡視莊子去了。”昀郡王淡淡道,“既是黃河決堤,恐怕今冬流民必多,在京外的那些莊子都得提早打算。”
秦王妃聞言先是一陣失望,隨即又堆起笑臉道:“可惜走得早了,還沒得來及知道這喜事呢。”
昀郡王心中也歡喜,道:“回來自然就知道了。且叫周氏好生歇著,我們走罷。”
送了昀郡王和秦王妃出去,如鴛等人自是歡天喜地,如菱剛剛從吳家回來,一聽這喜信,轉頭又要回吳府報信去,被綺年笑著攔下了:“大日頭底下,跑來跑去的做什麼,且都過來聽我說。”把六個大丫鬟全部聚到自己眼前,道,“世子不在,我隻能指靠著你們了。最要緊的一個是日常膳食,一個就是藥。前陣子我管著家就罷了,如今不管了,我的飲食隻能從小廚房走。”
如鴛馬上道:“奴婢知道,一定時刻不離地盯著。”
綺年點點頭:“你們六個商量一下,拿個章程出來,誰管哪一樣,如何輪班。總之節氣居裡不能亂,彆忘了咱們院子裡還有幾個人呢。”
小滿小雪隻當她說的是林秀書,忙道:“世子妃放心,一步也不讓她出屋子。”唯有白露知道綺年說的還有夏軒的采芝,當下道:“夏軒那邊奴婢親自盯著,飲食用藥都不得出差錯的。”想想又道,“王妃說要找兩個嬤嬤,奴婢想斷不能用她的人,還是讓親家太太那裡送個人來的好,就連將來的乳娘也要先找起來才是。”
綺年忍不住笑道:“瞧我們白露,想的這樣周到,人才又好,將來也不知道哪個有福的能得著呢。”
白露臉上一紅,低頭道:“世子妃專會取笑奴婢。”雖然也有幾分悵然,卻不是從前那樣一提起來就黯然神傷要落淚的模樣了,連小滿小雪姐妹兩個看了也暗暗地稱奇。
到底是懷孕易累,綺年折騰了這半天,已經覺得困乏欲睡。如鴛連忙過來伺候,屋子裡不敢用冰,隻得不放帳子,留下如鸝在這裡打扇子,其餘幾人到外頭去商量章程了。商量之後仍由如鴛三人貼身伺候綺年,白露三人管著節氣居上下,小廚房自采買到烹飪皆不經府裡,出去采買是立冬,進了府就交到如鴛手上。小廚房裡本隻有幾個做點心的婆子丫鬟,如今顯然是不夠用了,自是還要找個廚子為好。原本大廚房裡有個姓劉的婆子,手藝頗過得去,卻因是外頭來的,一直不能夠出頭,直到綺年管了家才將她提上來的,對綺年算是忠心的,就將劉婆子調到小廚房來。至於保胎藥,更是由如鴛如鸝二人盯著,隻要藥在火上,斷不能離人。
幾人商量了半日將章程定了下來,便各自分頭去忙。小滿拉了白露在無人處低聲笑道:“你這些日子倒似是變了好些……”
白露臉上一紅,又不由有些黯然道:“變了什麼?”
小滿也不好說,打量著她笑道:“隻是瞧著世子妃對你格外的好些,比對我們都好呢。”
白露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隻道:“快些忙正事要緊,哪裡來的那許多話。”
小滿笑著隨她走,道:“你這樣才好呢。前些日子愁雲慘霧的,我們看著都揪心。”
白露止了步,不由得用袖子拭了拭眼角,低聲道:“我曉得你們關切我,放心,我斷不會再犯糊塗就是。”
郡王府世子妃有孕,其轟動不下於皇長子正妃有孕,一時間兩府都快被人踩破了門檻。
李氏頭一個上門,還帶了楊嬤嬤和如鵑小楊來,綺年不由得拍了自己腦袋一下,怎麼就這樣糊塗忘記了楊家人。既這樣,外頭采買就是小楊的事,楊嬤嬤是有經驗的老嬤嬤,一來就在節氣堂正房裡來回地轉,看哪些東西不大妥當就統統叫換掉。
“這麼著我還放心些。”李氏眼下也是兩塊青黑,顯然不曾睡好,“皇長子一出了事,霞兒那裡還得瞞著,我這心哪——總算你這是大喜事,頭一胎定要當心,這頭三個月萬不可勞神,便是天塌下來也不可動氣。”
綺年一一的聽了,又拜托李氏:“往皇長子府裡常去一去,這裡有備好的藥材,您給捎進去。皇長子妃這時候也難得很。”
李氏長歎:“我曉得,你放心好了。”如今吳家跟皇長子也是一條船上的,說要做純臣,到最後還是純不得,“殿下究竟是怎樣?”
綺年搖頭。趙燕恒走了才幾天,哪裡有那麼快的消息就傳回來。可是時間拖得越長,皇長子生還的希望怕也就越渺茫。
兩人對坐了半晌,李氏強笑道:“皇長子吉人天相,皇室血脈是有龍氣相護的,必不會有事。對了,你阮家表姐昨兒晚上生了個兒子,足足的七斤重,把永安侯夫人高興壞了。還有你四姨母,喜得今兒一早就叫人來送喜蛋了。”
綺年不由得失笑:“哪裡有生了兒子由嶽家送喜蛋的?”
李氏笑道:“可不是麼,都是歡喜得糊塗了。不過這樣一來,盼兒的日子也好過了。小孟探花千般好,就隻是一條——”大家都知道,風流了些,“唉,聽說也是跟他二叔沾染的習氣。”
永安侯的弟弟,孟家第一位探花,乃是孟燁的二叔,便是一身的名士風流,家中沒有妾室,卻有美婢六人,琴棋書畫詩茶各有勝場,在整個京城都是有名的。孟燁自幼得他看重,那文章都是跟著他讀的,卻也讀出一身風流來。好在永安侯府規矩大,妻妾分明,孟燁再風流也沒有寵妾滅妻的事。但反過來說,正因這規矩太大了,阮盼雖是正室,卻也不能隨意處置那些通房們,少不得也要受點氣,因此這一胎始終都有些不穩當。幸而如今一舉得男,此後在家中說話都要有底氣得多了。
“你這一胎——”李氏看著綺年的肚子,忍不住道,“若是男孩便好了。”趙燕恒也很需要一個嫡長子。
綺年笑笑:“順其自然罷,是男是女我都喜歡。”
李氏發覺自己說了傻話,徒增綺年的煩惱而已,連忙笑道:“可不是,娘身上落下的一塊肉,是男是女自然都心疼的。”把話頭轉開道,“接了你雯表姐一封書信,說已然安頓下來了。衙門雖小,收拾得也還乾淨,氣候上倒與京城沒甚差彆,叫我們不必惦念。”歎了口氣,“孫姨娘看了之後,哭了一夜,如今天天在我麵前立規矩,隻盼著知雱和永安侯家姑娘的親事快些定下來。我本都遣媒人上門了,隻如今這事一出,不知道永安侯府那邊是什麼意思,說是盼兒生了兒子府裡忙得慶賀,把這事給拖下來了。”
綺年笑了笑。永安侯府是不肯攪到立儲這事裡來的,皇長子如今生死未卜,少不得跟吳家的親事要拖一拖。恰好阮盼這時候生產,倒是好借口。
“舅母彆放在心上,這也算人之常情。便是永安侯府不願,也是他們失信在前,知雱表弟難道還怕娶不到媳婦麼。就算他們再怎麼拖,最多拖到表姐的兒子滿月,何必著急。”
李氏點頭稱是,看綺年又有些困倦的樣子,也就起身告辭,並不許綺年來送,隻叫如鴛送到二門上車便罷。
綺年隻覺得懶,想想阮盼生了孩子又是大事,總得送點東西意思一下,剛起來準備找點孩子用的東西,就聽外頭有聲音,秦王妃帶了兩個嬤嬤進來,笑道:“這是你外祖母從宮裡找來的管事嬤嬤,如今你身子重,節氣居裡的事也該彆操心才是。這兩個嬤嬤都是有經驗的,在宮裡就伺候過貴人們養胎,身上都有著五品六品的銜。你外祖母聽說你有孕了歡喜得不行,特地叫過來伺候你的。”
她說的外祖母,綺年想了一會才想明白指的是大長公主,瞧瞧這兩個嬤嬤一舉一動像是有尺子在比著,果然是宮裡出來的,不由得乾笑了一聲:“多謝外祖母關心,不過舅母剛剛給我送過一位嬤嬤來,就不必煩勞兩位了。”
左邊高個的嬤嬤聞言就道:“長者賜,不敢辭,世子妃這個道理也不懂嗎?”
綺年不緊不慢地道:“舅母也是我的長者,她賜在先。且節氣居地方不大,人手亦不多,實在不必用三位嬤嬤,反而浪費了人才。依我說,三妹妹出嫁時並沒帶嬤嬤過去,正該送兩位嬤嬤給三妹妹才是。王妃說呢?”
那高個嬤嬤沉著臉道:“世子妃這樣與長輩說話,可見這規矩是真該好好學一學了,難怪大長公主要送我們過來。”
綺年不客氣地笑了一聲:“怎麼?敢情外祖母不是找人來伺候我養胎,卻是找人來教我學規矩的嗎?楊嬤嬤,你還是回舅舅家去吧,跟舅母說,不是我不領舅母的情,是大長公主要讓嬤嬤來教我規矩,你在這裡也不合適。”
秦王妃不由得有些變了臉色。若是吳家到處去一傳,說大長公主撿著世子妃懷孕的時候找人來教規矩,那這是什麼好名聲?若換了彆人,聽說是大長公主送來的人,又是宮內女官,少不得畢恭畢敬,便是心裡不願也不敢說的,怎知這周氏如此的混不吝,竟然是絲毫也不買賬。
另外一個身材較矮的嬤嬤聞言笑了一聲,柔聲細語地道:“世子妃誤會了,雖說世子妃的規矩差了些,也沒有這時候學規矩的道理。隻是我們是大長公主送來的,長者所賜,世子妃確實不當辭的。若說這裡已經有了一位嬤嬤,那我們也隻留下一人便是。不過是為著照看世子妃的胎,有一人儘夠了。”
要按綺年是一個人都不想要的,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一個人不留未免也太抽大長公主的臉了,便淡淡道:“既這樣,恐怕我們這小廟要委屈嬤嬤了,嬤嬤彆嫌怠慢。”轉頭叫小滿,“看是哪位嬤嬤留下,安排食宿,千萬不可怠慢。”送進個人來又怎樣?若是連自己肚子裡的孩子也保不住,她也彆當這個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