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小蜓。”
小蜓從旁邊廂房裡走出來,屈膝道:“回世子,世子妃,一早兒起采芝姑娘就說院子裡有野貓,叫奴婢領著人去捉貓,奴婢並沒忘記廚房裡熬著藥,且采芝姑娘也根本沒提過藥的事兒。”
采芝咬了咬嘴唇:“你如今大樣得很,我哪裡敢支使,你肯去捉貓我就謝天謝地了,藥自然是我自己去端。”
“如鴛接著說。”綺年對如鴛點了點頭,如鴛便接著道:“後頭兩邊都把藥倒出來了,奴婢看那碗都是一樣的,怕弄錯了,所以就弄了點兒口脂抹在奴婢端的碗底下,然後將碗放進了食盒。這時候那貓就撞破窗戶紙進來了,奴婢等人忙著將那畜生趕了出去,然後奴婢就發現,食盒裡的藥碗已然不是奴婢漉的那碗了,奴婢漉出來的那碗藥,端在采芝姑娘手裡。”
“我隻是端錯了——”采芝昂著脖子。
如鴛立刻頂她一句:“我漉的藥放在食盒裡,你漉的那碗放在灶台上,你回身端的也是灶台上的那碗,怎會是端錯了?分明是你趁我趕貓的時候將碗換了,隻可惜不知道我碗底做了記號,被我識破了!”
采芝嘴唇哆嗦了一下,梗著脖子道:“你哪裡把藥放進食盒了,分明也是放在灶台上,我才端錯的!”
綺年沒想到她會耍這樣的無賴,倒笑了:“依你說,你是半點錯都沒有了?如今我有六七個月的身孕,你端錯藥是什麼後果自己不知道麼?”
采芝含淚望著趙燕恒:“世子,奴婢真是無心的——何況不過是碗治風寒的湯藥,便是喝錯了……”
“夠了!”趙燕恒突然打斷了她,“請韓太醫嘗嘗那碗湯藥,到底是治什麼的!”
他這一發話,采芝的眼神頓然一黯,俯在地上嚶嚶哭了起來。如菱把兩碗湯藥都端到廂房裡去,一會兒回來道:“回世子和世子妃,韓太醫說這兩碗湯藥,一碗是保胎的,一碗卻是打胎的。”
這句話一說出來,秀書的臉頓時白得像紙一樣,臉上也露出了驚慌的神色。采芝也猛地抬起頭來,一臉驚訝:“打胎藥?奴婢並不知道什麼打胎——奴婢的藥明明是治風寒的!”
綺年笑而不語。采芝偷覷著她的臉色,仿佛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猛然轉身瞪著秀書:“是你!是你換了藥!你那日說自己有孕了,讓郎中給你弄了打胎藥來!你,你為什麼把打胎藥換了我的藥!”
秀書本來臉色就已經慘白,聽了這話簡直要驚呆了:“你,你說什麼?不是你讓我把藥換了的嗎?”她突然明白過來,“怪不得你那麼好心,說什麼不願我給世子添了麻煩——原來你是打的這個主意,讓我來當替罪羊!”轉頭便向趙燕恒和綺年用力磕頭,“世子,世子妃,奴婢是上了她的當,奴婢萬萬不敢謀害世子妃的!就是今日那貓都是她叫奴婢引了去扔在小廚房的窗戶上的!”
綺年淡淡看著她們像兩隻鬥雞一樣互瞪著,點了點頭:“把那紙包拿上來。”
秀書看見小雪拿出她藏在褥子底下的換回來的風寒藥,還有開小廚房的鑰匙,不由得直了眼睛,心裡突然想到一件事——莫非她的所作所為,都早已經落在綺年眼裡了?一念至此,她隻覺得遍體冷汗,幾乎跪不住,將所有的事一五一十全講了出來:“……那白簽子也是采芝她給我的,鑰匙也是,奴婢真的隻以為讓廚房熬了之後奴婢喝了就是,實未想到她是要謀害世子妃啊!”
采芝臉色慘白,淒聲道:“世子,秀書是什麼人,難道您就相信她不相信奴婢麼?奴婢可是伺候了您十年的!”
趙燕恒慢慢抬起手指了指旁邊的小幾:“你的珠花為什麼會在荷花池裡?為什麼用翡翠珠子把喜妞兒引到荷花池邊上去?是不是因為世子妃極少喝安胎藥,你找不到機會下手,所以就讓喜妞兒滑進池裡去,讓世子妃驚了胎氣?若世子妃就此小產了,你自然稱心;若是世子妃有幸保住了孩子,也必得用藥,你就好下手了?”
“奴婢,奴婢怎麼會這樣想!世子妃就是小產了,又與奴婢有什麼好處!”
“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哪。”綺年點了點頭,“小蜓,把宮嬤嬤那日的話再跟她說一遍。”
小蜓馬上說了一遍,雖然記得不大詳細,但重點都有了。采芝身子抖得如風中落葉,隻是死咬著牙:“奴婢並不知道宮嬤嬤說過這些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世子妃看奴婢不順眼,打發奴婢走就是了,何必要這樣的給奴婢扣罪名?”
“還真是咬牙,你當清明走了,就沒人知道你懂藥嗎?”綺年覺得有些厭煩了,“韓太醫把那邊的藥渣都驗過了嗎?”
如菱應聲去了,一會兒回來,拿了兩張紙:“回世子和世子妃,韓太醫已經將藥渣仔細驗過了,比著那郎中的方子細細對過,這幾味藥都加重了。韓太醫說了,那郎中的方子還算溫和,但加了這幾味藥後藥性大烈,若有孕婦人服了,小產之後必定大傷身子。若婦人是有孕六個月以上,則不但傷身,隻怕還會造成今後不能生育,若小產過程不順,恐怕一屍兩命都是有的。”
“聽見了嗎?”綺年看著癱倒在地上的采芝,“很有意思的,自打宮嬤嬤說過那話之後,你就時常愛病,今日風寒,明日痛經,不斷地叫人來診脈開藥,這幾味藥,在你吃過的那些方子裡都有。”
采芝絕望地搖著頭:“你沒有證據,你沒有證據……”
“夠了。”趙燕恒緩緩起身,眼神裡帶著傷痛,“采芝交給世子妃處置,帶上秀書,跟我去見父王。”
“世子,世子!”采芝向前跪行幾步,但是雙手被反綁著,隻能撲倒在趙燕恒腳前,“世子,你相信奴婢啊!”
“見了棺材,你也不落淚嗎?”趙燕恒低頭看著她,隻覺得心涼,“我還想要問你,當初那個香囊裡的藥,也是你下的吧?”
采芝猛然一震,半晌才道:“世子說什麼,奴婢,奴婢沒有——”但是她那一震已經等於是回答了,趙燕恒的手在袖子裡握緊了:“你到底為什麼?我哪裡虧待了你?”
采芝抬起流滿了淚水的臉:“世子,奴婢又到底是哪裡不好,您就看不上奴婢呢?奴婢一心想伺候您,為什麼您寧願給怡雲一個白白的名份,都不肯收了奴婢呢!奴婢從來不是心高的,不想著當什麼側妃姨娘,奴婢隻要能守著您就行了。自打世子妃進了門,奴婢也是儘心竭力的——知道香藥不是個好的,奴婢就幫著世子妃除了她;知道世子妃不喜歡白露她們,奴婢也——”她突然停住了,意識到自己在近乎癲狂的狀態下說錯了話。
趙燕恒沉默地繞過了她走出門,兩個婆子進來拖起秀書,跟著他走了。采芝還想撲到他腳下去,卻被人按住了。她看著趙燕恒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猛地轉過頭來死死盯著綺年:“世子妃,你怎麼就這麼妒嫉!怎麼就這麼不容人!你——”
她還沒說完,如鸝上來就給了她一耳光:“呸!你這蛇蠍心腸的女人,算計了這個算計那個,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居然還敢對世子妃出言不遜!”
“我說得哪裡不對!”采芝瘋狂一樣地喊起來,“世子將來是要做郡王的,要有兩位側妃,還要有侍妾,有通房,為什麼就隻能守著你!”
“這是世子自己願意的。”綺年不緊不慢地一句話,把采芝所有的話都噎了回去,“這是世子許過我的,不立側妃,不納侍妾,他隻有我一個,我也隻有他一個。”
“怎麼,怎麼——”采芝不敢相信地低語,“世子怎麼能?不,定是你!哪家爺們不是三妻四妾——”
“世子就不是!”綺年再次打斷了她,“你糊塗!你既知道我不喜歡白露,怎就沒想到你跟白露是一樣的?”
“怎麼會一樣!”采芝直起腰,“我是世子收用過的人!”
“若不是你暗暗算計了世子,世子會收用你嗎?”綺年一針見血,仿佛當頭一棒,把采芝打得呆在那裡不動了。
“世子妃,跟她說那麼話做什麼,沒得傷了您的心神。”如鸝厭惡地瞪著采芝,“這樣的人,拖出去亂棍打死就是了。”
“畢竟是沒害死人,送到莊子上去吧。”綺年對於亂棍打死什麼的還有些無法適應,歎了口氣。
兩個婆子進來拖采芝,采芝卻突然從地上爬起來,一頭就向綺年撞了過來。旁邊的丫鬟們驚叫起來,還是如鴛站得最近,衝過來斜裡一撞,將采芝撞得跌向一邊,太陽穴恰好碰在小幾的邊角上,身子軟軟地滑下去,不再動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