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年掃了一眼那小嬪妃,方才也是圍著奉承皇後的。她這話其實真心是在捧皇後,太後去了,皇後就是這後宮第一人,隻要她下道懿旨就沒人敢不尊。可是這吹捧確實有些拙劣,一下子就把皇後推得騎虎難下。果然皇後眼皮子跳了跳,輕咳了一聲:“這姻緣自有天定,三公子又是個好的,自然會得好姻緣。”
小嬪妃也覺得自己這馬屁似乎皇後並不怎麼願意收,趕緊閉了嘴。鄭貴妃卻笑道:“天是什麼?不就是皇上麼?娘娘是皇上的妻子,下一道懿旨那也是天大的福氣了。到底是哪家的姑娘?郡王妃可彆把這機會錯過了,還不快沾沾娘娘的福氣呢。”
秦王妃忙笑道:“若能得皇後娘娘賜婚,自然是平兒的福氣,若那家不嫌棄平兒,臣婦少不得厚著臉皮來求娘娘一道諭旨的。”
鄭貴妃似笑非笑地道:“聽說郡王府是瞧中了柳家的逢碧姑娘?”
皇後登時沉了臉:“未出閣的姑娘豈是讓人這樣議論的?郡王妃尚且沒說什麼,貴妃怎的就嚼說開了?”這樣一說出來,若秦王妃沒看中柳逢碧,傳出去這話可就好說不好聽了,搞不好把柳家得罪了也是有的。
鄭貴妃笑道:“是我糊塗了,隻不過瞧著今兒沒有外人,所以有些口沒遮攔了。我自罰一杯。”端起酒杯飲了下去。
這一下皇後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得說了幾句不可傳出去的話。但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這麼多人在這兒,要想不傳出去簡直是做夢。
綺年端著酒杯琢磨了一下。鄭貴妃這到底是啥意思?難道說,她是怕秦王妃跟她搶柳雪?她到現在都還想著把柳家歸到自己兒子這一邊來?
一場滿月宴,雖然因為鄭貴妃的“失言”有點兒掃興,但到底還是挺熱鬨的。很自然的,滿月宴後沒幾日,郡王府有意求娶柳逢碧的話也就傳了出去。不過這件事對秦王妃來說倒也沒什麼損失,因為她本就是想提這門親事的,而柳家也有意,因此這話一傳出去,倒是促進了定親的進程。
中秋十五,合家團圓。因為國喪,皇帝今年不在宮中設宴,郡王府難得能大家一起在天色剛黑的時候就坐下來開宴賞月了。
秦王妃格外喜悅,喝過三杯酒就含笑向昀郡王道:“再有幾個月國喪就滿了,我看六禮之類的,還是趕在這幾個月送過去罷。再往後又要過年了,還有好兒要出嫁,怕是忙不過來。”前幾日她已經親自去柳家換了庚帖合了八字,可以下聘了。
趙燕恒和趙燕和少不了端了酒恭喜趙燕平,趙燕平酒是喝了,笑容卻不是很起勁。柳總兵雖好,但柳大爺略差了些,而且——柳逢碧實在算不得十分美貌。
秦王妃說得興興頭頭的,講到柳夫人如何疼愛柳逢碧,柳大爺也要升官了之類的話,眼角餘光就往綺年臉上掃了幾遍。綺年隻當沒看見,轉頭調侃趙燕好去了。趙燕恒跟趙燕平喝了杯酒便笑道:“明年是春闈,三弟正該下場了,這成親的日子想來也在春闈的日子後頭,大登科後小登科,可是人間美事。”
一句話就把秦王妃的臉色拉黑了。綺年跟趙燕好說著話,眼角餘光也瞥著秦王妃,險些笑出來。秦王妃尷尬之極,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倒是昀郡王緩緩道:“我看,平兒明年不必下場了。原本讓你下場也是為了看看你的學問,如今都說勳貴子弟不與寒門子弟爭,你好生準備著皇上那邊,明年三四月份也要考校的,到時候去宮裡作個侍衛也好。”
秦王妃登時大喜。宮中侍衛有一部分的名額就是給勳貴子弟們的,未必他們弓馬上就有多嫻熟出色,不過是表示一下皇帝給親貴們的體麵罷了。隻是這名額不多,人人都盯著,但昀郡王既這樣說了,就是肯替趙燕平去說說話,那多半是能到手的。忙向趙燕平道:“還不多謝你父王?到底是你父王心疼你。”
趙燕平連忙就要起身,卻被昀郡王抬手止住了,道:“如今你們的終身大事都已定下,等明年好兒出嫁,平兒娶妻,全都成了家,好生過日子才是。”
眾人一起應諾,昀郡王又看了綺年一眼:“這備六禮的事,周氏要多費心了。”
綺年連忙站起來道:“是。三弟的親事,兒媳決不敢怠慢的。”她一邊說,一邊已經能夠預見到要被秦王妃挑三揀四了,琢磨一下又加了一句,“隻是兒媳進府的日子也不算長,沒做過這些,究竟是按什麼例,還請父王給個示下。”
果然,一句話還沒說完呢,秦王妃已經從鼻子裡嗤了一聲出來:“你是怎麼嫁進來的,自己都不知道嗎?事事都要你父王操心,這家究竟是誰管呢?”
綺年瞥了她一眼,秦王妃這意思是說趙燕平要跟趙燕恒持平嗎?
“那個兒媳倒是知道些的,隻是這裡頭有些規製,若換了三弟,兒媳實在不知道該按什麼規製來。”
規製這東西很奇妙的。比方說公主出嫁,嫁妝是一百二十八抬,那你身份沒有公主高,哪怕家裡的錢比皇帝還多,也不能超過這個數。你想多陪嫁,哪怕把每一抬做得跟房子一樣大也沒人管你,但就是不能超過一百二十八抬!
再比如說,秦王妃可戴七尾鳳釵,綺年這個世子妃就隻能戴五尾的。哪怕今兒整個郡王府死得隻剩下她和趙燕恒,這郡王位鐵板釘釘是趙燕恒的,隻要宗人府那邊還沒改玉碟下金冊,這七尾的鳳釵你戴了就是違製,就是有罪。
同理,趙燕平跟趙燕恒一樣都是嫡子,論起母家來還高貴些,但是因為你沒有世子的封號,有些東西世子能用你就不行。倘若他是大長公主的兒子,還可以往公主之子的標準上靠,偏偏他又隻是大長公主的外孫而已。
昀郡王微微點頭,秦王妃連忙搶在前頭道:“王爺,柳總兵可是兩廣總兵,給柳家下聘,若寒酸了隻怕是要得罪人的。”
昀郡王淡淡道:“便是比世子的規製低,也跟寒酸二字沾不上邊。且柳家是有規矩的人家,斷不會如此。”略一思忖便道,“世子成親是公中五萬銀子下聘,平兒就四萬罷。”他不說恒兒卻說世子,這裡頭的意思就很明白了。
秦王妃忿忿低頭咬牙,那邊魏側妃也眼紅起來。趙燕和當初可隻有兩萬呢。更何況趙燕平將來還有秦王妃的陪嫁,更是趙燕和沒法比的。
就因為這下聘的事,本來是喜事,倒鬨得這頓團圓飯吃得不舒服了。秦王妃一肚子的氣,又生出主意來:“眼看著快到年尾了,又是國喪期滿得進宮叩拜,又是平兒下聘,又是好兒要出嫁,又是過年,怕世子妃忙不過來,不如叫采兒幫著罷。”
秦采一聽這話就頭大,趕緊起身道:“兒媳愚笨,管家是不成的,替大嫂打個下手,管管針線上做新衣或是調配人手打掃房屋之類的事還勉強。”
魏側妃本聽了秦王妃的話正在暗喜,便聽秦采說出這麼一番泄氣的話來,頓時氣個半死。過年的新衣,主子們都是到外頭有名的繡坊上去叫人來做的,家裡的針線房管的是家常衣裳和下人們的衣裳,並沒多少油水和權勢,那打掃房屋就更不必說了,純粹是個出力的活。
綺年忙笑道:“二弟妹是最仔細的人——”本想說讓她幫著多做些,但看秦采滿眼的無奈,話到嘴邊又轉了,“這些事瞧著瑣碎,其實十分要緊,若二弟妹能幫忙就太好了。”
魏側妃一句惡言已經到嘴邊了,死死壓下去。秦王妃嗤笑道:“世子妃倒是大方,看著是瑣碎活計就都交給采兒了。”
綺年笑而不答,昀郡王重重咳嗽了一聲,秦王妃後頭的話又咽了下去。昀郡王麵無表情地掃了眾人一眼,淡淡道:“露水上來了,都早些回去歇著罷。”起身先走了。
秦王妃一肚子的氣,扶了魏紫的手回丹園去,回了屋子便問:“那香薰球的事你可打聽明白了?”
魏紫連忙道:“奴婢一直在打聽,但——”瞥了一眼身邊的豆綠,豆綠識相地退出去了,魏紫才小聲道,“奴婢試探著問過世子妃身邊的丫鬟,隻知道那確實是隻有一對兒,可是如今世子妃不戴那個,究竟手裡有幾個奴婢也不知道……”她瞥一眼秦王妃鐵青的臉,連忙補充道,“不過奴婢打聽到,當初阮二少奶奶不是世子妃的表妹麼,當初那落水的事兒她也摻在裡頭,還有個嬤嬤是因為這件事被賣了出去。奴婢已經叫人去打聽那嬤嬤的下落,估摸著這幾日就有消息了。”
這主仆兩個一直在屋裡說到三更天,魏紫伺候秦王妃躺下,這才躡手躡腳退出去,對外屋的豆綠低聲道:“守好了夜,王妃今日喝了幾杯酒,若要茶要水,你莫睡死了。”
豆綠老老實實地點頭,等魏紫走了,心裡默默把剛聽到的幾個關鍵字重複了一遍,這才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