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吳宅亂顏氏病重(2 / 2)

表妹難為 朱砂 9940 字 8個月前

孟涓和張沁一左一右地在勸她,都是一臉倦色。孟涓看了看伏在石桌上哭得如開閘一般的喬連波,向張沁道:“大嫂還是去歇歇罷,這幾天又累,你又有身孕了,彆累著。”

“表嫂有身孕了?”綺年驚喜地過去,“怎沒人告訴我去?”

張沁蒼白的臉上說起孩子就有了笑容:“才診出脈來,如今家裡亂成這樣,也疏忽了。”

“這可不成,沒到三個月,這胎都還沒坐穩呢,這樣涼石凳子萬不可坐,表嫂還是快點回屋裡去歇歇。”

喬連波好歹止了哭聲,抬頭拭淚道:“我不知表嫂有了身孕,表嫂快去歇著罷。”

“表妹也彆哭了,你這樣哭,表嫂怎麼好走開的。”綺年淡淡說了一句,攙起張沁,“表嫂千萬當心,雖然天氣還熱,但也萬不能再坐這樣涼地方了。”

張沁還不是因為喬連波非坐在這裡哭,不得已才坐下的。丫鬟早送了厚厚的軟墊過來,心裡不滿,礙於身份卻不敢說。如今綺年說了,連忙順勢攙了張沁道:“王妃說的話,奶奶可該聽了罷,太太都說了,叫奶奶多歇著呢。”好容易懷上了,又鬨出這事來,不說彆的,顏氏去了,光這哭靈守靈張沁就怎麼受得住?全是這愛哭的表姑奶奶鬨的!

張沁心裡也還是以孩子為重的,稍稍說了兩句就自去了。喬連波也跟著孟涓進了旁邊廂房裡,坐下來用帕子拭淚,抽噎道:“都是我的不是……”

孟涓眨了眨眼睛沒吭聲。喬連波這話都反複說兩三回了,教她也不知如何回答。綺年淡淡道:“表妹彆哭了,既知道外祖母掛念你,就該好生保重自己才是。”

喬連波紅著眼圈看了看她。時才初秋,綺年穿著湖藍色蜀錦褙子,上頭織著淡金色桂花圖案,下頭是蜜合色素麵緞的裙子,顏色柔和不算鮮亮;頭上也沒戴什麼耀眼的赤金紅寶,不過是一支俏色玉釵配著幾朵點翠花鈿,釵體為羊脂白玉,雕成一枝桂花,上頭有塊橘黃色玉皮子,就雕成幾朵金桂,白中帶金,既喜慶又雅致。不過最顯眼的是她臉上的神氣,隻有日子過得順心順意的人,才會有這樣自在的神態。

目光移到綺年挺起的肚子上,喬連波不由得張口道:“表姐真是有福氣——”一樣是生了女兒,怎麼綺年就這樣的舒服自在,如今還又懷上了。倘若這一胎生個兒子,她還愁什麼?

綺年覺得有點無話可說,敷衍地答了一句:“表妹放寬些心懷,先花後果也是常見的。”雖說是生了個女兒,但趙燕妤至今連動靜都沒有呢,那喬連波生的就是阮家這一輩頭一個孩子,不稀罕也稀罕了。原該是趙燕妤倍覺壓力的,如今倒是她戰戰兢兢跟什麼似的,真是不可理解。

這話一說,喬連波又抹起了眼淚來:“我哪裡能跟表姐比,我,我的命好苦——”

“哭什麼!”阮夫人沉著臉過來,“看看你這樣子,成什麼體統。趕緊洗了臉跟我回去。”阮盼這一胎懷相不大好,她正焦心著呢,偏偏喬連波又在這裡添亂!真是後悔當初沒聽女兒的話,隻想著撿個脾氣軟好拿捏的兒媳,卻不想這又軟得過了,人人都能拿捏她。瞧瞧這兩個丫頭,一樣不是什麼高門大戶出身,一樣的沒了爹娘,如今那一個做王妃還做得自在,挑不出什麼大不是來;自己挑的這個,卻是想找出點好處來都難!

“外祖母如今這樣子,我,我想留下侍疾——”

阮夫人不耐煩道:“添什麼亂!老實跟我回去是正經,沒的在這裡你舅母們還要顧著你!放心,老二休不了你,不過是個姨娘,還真想當家作主了?做夢!”

喬連波聽了這話方放了心,抹著淚跟阮夫人走了。李氏也不許綺年久留,沒多久就攆她也回去。趙燕恒又被衙門裡叫去了,綺年隻得自己坐車回去,一到郡王府二門上,看門的婆子就上來回稟:“王妃,有個京外來的,說是林家娘子派來給王妃請安,探望林姑娘的。”

綺年駐足。那派過來的是個三十幾歲的媳婦子,穿得十分寒酸,一雙眼睛不停地四下裡轉,見了綺年跪下就磕頭:“小的苑大家的,是我們姑奶奶差來的。姑奶奶說,多虧了王妃上回賞的銀子和藥材,但家裡實在走不開,叫小的來替她給王妃磕頭。”

綺年問了幾句,方知苑氏之母的病是不能好了,卻拖著一時不咽氣。苑氏想難得回來一次,怎麼也得給母親送了終,故而一時不能回來,托綺年再多照顧林悅然幾日。綺年聽了點點頭,問明白這苑大家的是苑家一房族親,當初也是托了林家的勢讓男人進了京城裡做夥計,便賞了她一兩銀子,叫人帶她去見林悅然了。

林悅然如今已經遷出節氣居,住了趙燕好的舊居,依著肖側妃做伴。肖側妃這些年與女兒相依為命,如今趙燕好出嫁,雖是知道她在張家婆媳和順夫妻美滿,也難免覺得幾分失落。現下來了個林悅然,與趙燕好年紀相仿,倒是稍解了她的寂寞,仿佛又多了個女兒似的,不但看顧林悅然的衣食起居,還帶她去外頭上香看廟會。幾個月下來,林悅然臉上也多了笑容。苑大家的進來見了麵,說了幾句問好的話就兩眼骨碌碌往林悅然身上看:“到底是郡王府,姑娘身上穿的都是小的們從沒見過的好東西。”

林悅然身上穿的是趙燕好的舊衣。說是舊衣,也沒穿過幾回,藕合色四方連續如意紋的妝花緞長襖,下頭露出杏黃色素麵綢裙,襯得臉上也多了幾分紅暈。聽了苑大家的話隻笑了笑,便問起苑氏的近況。

苑大家的歎口氣:“幸虧了王妃賞的銀子和藥材,不然家裡早要傾家蕩產了。這幾年年成不好,家裡哥兒們還要讀書,開銷正大著呢。隻委屈了小少爺,去了咱們鄉下也沒甚好東西,要去城裡買些,又動輒就是幾錢銀子……”

林悅然聽得心下難受,回房拿出一個小荷包給她:“這是我攢下來的三兩銀子,你帶回去給我嫂子。這兩百錢給你吃杯茶,彆嫌少。”自她來了郡王府,綺年每個月從自己月例裡撥一兩銀子給她,因吃用都不必動銀子,幾乎是一個錢不差地存著。

苑大家的忙接了,看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道:“姑奶奶讓小的問姑娘一聲,那回子說的事,姑娘怎樣了?”

林悅然一怔,頓時麵紅過耳,低了頭不言語。這苑大家的與苑氏一房素來走得近,又善於討好賣乖,故而苑氏一家都將她看做心腹人,故而也稍稍透露了幾句自己的打算。苑大家的剛倚著林家過了幾天好日子就敗落了,正是心裡不甘的時候,聽說有郡王府這樣的靠山,如何不往上靠?見林悅然這樣,便悄聲笑道:“小的方才見了王妃,那穿戴,那氣派——嘖嘖,瞧著就是個寬厚人。聽說郡王爺還沒有立側妃,依小的看,誰做了這王府的側妃那可真是福氣。就是側妃做不得,做個侍妾也是好的。王妃不是那樣刻薄人哪!”

林悅然低頭不語,苑大家的深諳過猶不及之道,見好就收,說了幾句話就起身告退出去。一路出了角門,沒走幾步斜刺裡出來一輛馬車攔在麵前,兩個小廝從車上跳下來,一前一後夾住了她。苑大家的正驚疑不定,馬車簾子掀起,裡頭一個嬤嬤似笑非笑地瞧著她道:“把這位娘子請上車來坐坐罷。”

林悅然自是不知道苑大家的被人“請”了去,隻坐在自己屋裡發呆,連肖側妃進來都沒發覺,還是小丫鬟梨兒忙忙地請安,她才匆忙立起來:“給伯母請安。”

“這是怎麼了?”肖側妃聽說有人來過,“可是你嫂子和侄兒缺銀子?”

林悅然點點頭,又搖搖頭,掉下眼淚來。肖側妃歎口氣,摟了她道:“這是怎麼了?說給伯母聽聽。”

這些話林悅然怎麼說得出口,含淚半晌才道:“伯母在郡王府過得好嗎?”

肖側妃卻是個精明的,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問這話,便含笑道:“怎麼問這個?若說錦衣玉食,自然是沒缺的。”

林悅然手指絞著衣角,想說又不好意思說,半晌擠出一句:“我聽人說,如今世子是王爺了,就要立側妃了?”

肖側妃不解其意,但說到立側妃,她卻笑了:“那也未必,都看王爺自己。規矩隻是說郡王可以立兩位側妃,可也沒說一定要立啊。”原本怡雲是要被立為側妃的,但她病了,看起來似乎也沒幾天活頭了。

林悅然低聲道:“周姐姐是最寬厚的人,誰做了側妃都是有福氣的。”

肖側妃若有所悟,瞧了她一眼:“那可未必。哪有女子情願讓彆人分了夫君寵愛的?寬厚不在這上頭。”

林悅然囁嚅:“可是總要立側妃的,若是立個周姐姐親近的人……”

肖側妃笑著搖了搖頭:“再親近的人,一旦爭一件東西也就不親近了,甚至還不如不親近的好。你想想,是你不識得的人害你讓你難受,還是你的親人害你讓你難受?”

林悅然不自覺地脫口而出:“我沒有想害——”後麵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肖側妃好似並沒發覺她話裡的破綻,徑自道:“將來啊,你嫁了人就知道,這夫君就是要找對你一心一意的。彆看外頭都說娶妻要賢,要不妒,其實啊,真要是被人分了你的夫君去,那滋味——跟刀子劃一樣……”

林悅然怔怔地聽著肖側妃溫和的聲音娓娓講述,頭慢慢地低了下去,好像重得再也抬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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